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燈，藍色的，綠色的，七彩的，能動的，會笑得，甚至模擬煙花飛散的。寶寶看得很高興，一蹦一跳的。麥醫生微笑著看米晞暉，眼睛反射著街邊霓虹的光——看著竟然有點可愛。

“以后每年，都一起來看好不？”

米晞暉也看著他。手里牽著寶寶rourou的小手，麥醫生就在旁邊。

“好?！彼f。

麥醫生還待說什么，突然表情就變了。他睜著眼睛看向米晞暉身后，一時是驚訝之極的語塞。米晞暉轉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都是人。

“媽……”麥醫生喃喃道。

第26章

米晞暉覺得禮貌上要去和麥伯母打聲招呼。但是人來人往，他不知道麥醫生到底在看誰。

“哪位是……麥伯母？”

麥醫生雙手插在大衣兜里：“大酒店前面站著的?！?/br>
“鐘鼎樓”是T市最奢華的大酒店。整個酒店就像是玻璃堆出來的，碧色的玻璃墻搭建成的高樓，聳峙著。白天看能看到一格一格的窗的痕跡，感覺很脆。晚上看又不同，黑沉沉的鏡面，若不是底下一樓大廳一直燈火通明，簡直鬼氣森森。

高高的石階下面站著一個女人。一輛火紅色法拉利被門童引著去停車，那女人正在跟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交談?？幢秤?，挽著高髻，耳邊各懸著一粒鉆石，一動一動，一明一滅。身上穿著酒紅色的長款晚禮服。皮大衣半墜著，露出香肩來。一圈毛領厚的夸張，蓬蓬地圍著。腳底下鞋跟很高，尖尖的錐跟釘在地上，驚心動魄的。

對面二十來歲的男子穿著黑色禮服，彎腰親吻她的手背。然后直起腰，她挽著他的胳膊，親昵地一同走上石階。那女人的晚禮服裙擺大概是魚尾似的，被皮大衣一束，走起路來一踏一踏，左右搖擺。

“她已經五十多歲了。真恐怖?！丙溼t生微笑著：“看來她對劉廷膩歪了。心臟病果然影響性功能?！?/br>
米晞暉有些莫名其妙，麥醫生喝醉之后胡言亂語，他是知道一點他們家的事情的。但似乎還要復雜些。麥醫生嘆了口氣：“我們走吧?！?/br>
寶寶在看一只由小燈管堆起來的大米老鼠，看著想伸手摸摸。麥醫生握住他的小手：“當心漏電?！?/br>
米晞暉再也沒談論關于麥醫生家的事。麥醫生跟著寶寶一起瘋，一人頭上戴了一個會發光的頭箍，一圈一圈亮著。麥醫生的形狀是一對貓耳，寶寶戴著一對兔耳。街邊都是賣會發光的玩具的小攤，小風車，小寶劍，小光束，小帽子，小燈籠。寶寶喜歡麥醫生就買，和寶寶高高興興地轉著風車跑來跑去。還有小吃攤子，麥醫生想討好寶寶，給他買個小點心什么的。寶寶一臉裝X的小表情兒：“哼～我只吃叔叔做的～這種垃圾食品，誰要吃～”

麥醫生氣得半死。

玩到最后寶寶揉揉眼睛：“麥麥～我困啦～”

麥醫生背起他：“我們回家吧。你明天還要上學?！?/br>
米晞暉從后面趕過來：“正好該回去了。這里離咱們的車也不遠?！?/br>
麥醫生嗯了一下。

坐在車上，一路無話?；氐郊?，米晞暉全力打理好寶寶，把迷迷瞪瞪的寶寶送上床。麥醫生也洗漱完，先上床。米晞暉收拾妥當回到房間，吊燈慘白地亮著，麥醫生在床上縮成一團。米晞暉把燈關上，在他身邊躺下，輕輕撫摸著他的背。

“今天見著我媽沒點感想？”麥醫生把臉埋在他頸窩里，悶聲道。

“……很漂亮?！泵讜剷熑鐚嵉?。

麥醫生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是吧。我都不相信她已經五十多了?！?/br>
米晞暉摸摸撫摸他。

“怎么說呢。我是跟著我爸長大的。我媽叫蘇心昭，蘇敬文你認識吧？”

有名的國學大師，政協委員。米晞暉點點頭。

“是他獨生閨女?！丙溼t生用手指扭著米晞暉睡衣扣子。他并不稱蘇敬文為外公，米晞暉輕輕蹙了一下眉。

“蘇心昭也很有名的，專門搞珠寶古物鑒定，法國籍的奢侈品管理鑒定大師?！?/br>
米晞暉略略驚訝：“你mama不是中國籍？”

麥醫生冷笑一聲：“早改了?！彼肓讼耄骸拔野职纸宣溈×?。沒死以前是個很有名的急診科大夫，當然他也就這點本事。我爺爺奶奶以前是種地的，后來為了城鎮戶口跑城里來當工人——想想看，他們有可能算的上是第一代的‘農民工’吧。那幾年蘇敬文倒霉，關在T市塑料制品廠的廢棄倉庫里，隔兩天拉出去批斗。我爺爺看他從那么高的地位摔下來，覺得他可憐，總是偷偷給他送吃的，甚至能為他弄一點點白糖，因為老家伙低血糖。你大概不清楚白糖在那個年代是個什么概念……有的時候一口白糖就是一家人一年的配額。蘇敬文很感激我爺爺，差點就和他拜把子當兄弟了，說以后回去了，一定要報答我爺爺。我爺爺其實并沒有想太多，報答這種東西太虛無。我爺爺拐彎抹角打聽到蘇敬文老婆女兒被趕到鄉下去，并找到了他們的住址。塑料制品廠當時在郊外，離那個村子并不太遠。我爺爺和奶奶一商量，就想辦法周濟著蘇敬文老婆女兒。鄉下農民就是這個樣子，覺得能幫忙就要幫一幫。弄到一包面粉什么的就讓我爸扛他們家去。我媽和我爸同齡，少年少女也就那么點事兒?？瓷衔野至?。追我爸追得驚天動地的。他們一結婚，蘇敬文平反了。我媽返城，我爸還在塑料制品廠里。我剛出生我媽就把我送回我爺爺家，我爸帶著。她明說是嫌小孩子吵，耽誤她?；謴透呖嫉谝荒?，我爸考上了醫學院。蘇敬文一返城就把自己發過的誓當屁一樣放掉了。我爺爺奶奶到死都沒沾著他一星半點的光。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是出國潮你知道吧？我媽拍屁股走人了。我爸領著我到長途客車站送她去北京，她嫌我沉，不肯抱抱我?？墒峭鈬湍敲春没烀?？才TNND怪。八幾年她又回來了。我爸什么也沒說。我知道，我爸愛她愛得要死，所以一直容忍她一直容忍她，她想怎么樣都隨她。以后的記憶里關于我媽的始終就是那么幾只大皮箱，她是逮著機會就要往外跑，混不下了再回家。我小，不懂得要怎么恨一個人。我問我爸，為什么mama總是不回家。我爸就笑，爸爸不好，爸爸留不住你mama?！?/br>
麥醫生嗚咽一聲，米晞暉抱著他。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說話和洪水決堤一個道理。

“我上初中那四年我媽都在國內?，F在想想可能是在國外惹麻煩了。那四年是我爸最高興的四年，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然后……那個時候出現劉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