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顯地看到胳膊上黑與白的分界線，他瞇了瞇眼睛，又洗了一把臉。

“呀，小玨，你怎么還沒洗澡？”許慧琴經過浴室門口，看他連門都沒關上，催促道，“趕快洗一洗，剛剛噴過農藥，待會兒不小心就吃進去了?！?/br>
林玨回過神，連連應了兩聲，繼而關上了門。

這些天林玨一直在走神，也只有在干活的時候精神是集中的。

洗完澡出來林玨看到手機里收到了閆稑的短信，兩人約定了今晚打電話的時間。吃飯時，林玨看著墻上掛歷的日期，那個被圈出來的日子眼看就是明天了，明天本科提前批的志愿填報就會截止。

在農場的日子過得很有規律，干完活回來洗澡、吃飯，大伙兒聚在一起看電視，聊聊天，基本上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晚飯后許慧琴做了菠蘿糖水，拿到林玨的房間里讓他吃。

農場里菠蘿是最不缺的，林玨吃多了都有些膩了，而且這兒的菠蘿因為日曬充足，非常的甜。有的時候林玨吃到糖分非常高的，就會想起閆稑，他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就是喝奶茶也會交代不要放糖。

想到閆稑皺著眉頭說“太甜了”的模樣，林玨慢吞吞吃完了用牙簽插起來的那一小塊菠蘿，余下的就都吃不下了。

為了讓林玨看書，家里最亮的一盞臺燈是放在林玨房間里的，許慧琴拿了一本存折過來對著光線看了半天，本子拿得離眼睛很遠，過了一會兒才看清。

“小玨啊，這兩個月也攢了一些錢，可以給你買電腦了?！痹S慧琴笑瞇瞇地在他的床上坐下來，把存折給他。

林玨心里縱然過意不去，可是上了大學的確是需要配電腦的，他接過來，看到上面的數字，想了想以后說，“mama，不用那么多的?！?/br>
“誒，要買就買一部好一些的嘛！”兒子考上了大學，母親自然是高興和自豪的，“反正你上學也不要學費，不是嗎？已經很給mama省錢省心啦！”

林玨怔了怔，遲疑著還是把存折放了起來。

許慧琴覺得他還在為這筆花銷在意，便換了個話題，“今天老師給你打電話，確定了吧？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哦？”

他想了想電話里的內容，依照他的高考成績來看，全額獎學金的確是穩妥的。林玨默默點了一下頭。

“真好?！痹S慧琴欣慰地感嘆道，探身握了握林玨的手，望著他說，“你也給你爸爸爭氣了。唉，你爺爺在世的時候，總是說我耽誤了你爸，不然你爸早上大學了……現在晚是晚了二十幾年，可你爭氣又懂事，我也好跟你爺爺交代了?！?/br>
林玨的父母還沒有做結婚登記的時候，林玨就已經出生了。許慧琴生下林玨那年，她才十七歲。

當年他們是初中同學，初中畢業以后，爺爺高瞻遠矚地沒有讓林玨的父親去念畢業以后有就業保證的中專，而是報考了縣里的重點高中。據說那時林玨父親的成績很好，中考成績鎮上排名第一。林玨的母親并沒有那么好的成績，而且當時的環境絕大部分人初中畢業以后都是念中專，畢業以后國家分配就業，讀個三年就能夠出來賺錢養家了，因而她就去了外縣的一間中專讀書。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林玨父親居然大老遠跑到了外縣去找許慧琴，等到學校通知家里的時候，林玨的爺爺奶奶都去外縣把林玨父親帶回家里教育。

幾個月后，許慧琴懷孕的消息傳到了林家?？v然父母還是不同意，林玨父親還是毅然輟學跟許慧琴在一起了。第二年，許慧琴為林家生下孫子的消息被林玨爺爺奶奶知道了，關系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那時學歷還不是那么重要，在社會上要找一份工作算不上困難，林玨一家過得不好不壞。一直到林玨的父親生了重病去世，許慧琴跟林玨爺爺奶奶的關系才再度陷入了低谷。

林玨爺爺一直到去世都還是認為許慧琴耽誤了自己的兒子，要是沒有這個女人，他的兒子早就上了大學，去了城里，耀祖光宗。

從小到大，林玨也無數次聽母親有意或者無意地提起，她自己也是這么覺得的。當然她不可能明說，畢竟如果當時不是他們的義無反顧，就不會有林玨，可林玨還是知道的，許慧琴的確也覺得，她對不起她的丈夫。

他牽強地微微一笑，想說點什么，但終究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過了晚間十點，進入了長途電話的優惠時段。林玨拿起手機又放下，猶豫了好久以后終于還是拿起來，坐到床上撥通了閆稑的電話。

因為已經約定了時間，電話很快就接起來了，“喂？”

林玨的心提了起來，耳邊好像灌進了一段不屬于聽覺頻率里的音頻，變成了一串耳鳴。

“喂？”閆稑疑惑的聲音傳過來，“林玨？”

他喉嚨一緊，半晌才說，“對不起?！?/br>
閆稑果然在那邊微笑了，“沒事。今天累了？”

“還好……今天去噴了農藥?！绷肢k揉了揉已經開始變模糊的眼睛，指尖都是水光。

他沉默了兩秒，問，“那要不要早點睡？”

閆稑的聲音是溫和而平靜的，林玨才知道，原來自己就算真的心跳如雷，那邊也是聽不見的。他不必要控制自己的呼吸，因為，他已經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我不回學校去確認志愿和成績了?！绷肢k的頭有些發暈，好不容易才把句子給組織起來，“今天何老師打電話過來跟我說了?！?/br>
“這樣啊……”他似乎有些失望，一次呼氣重了些，像是在嘆氣，可說話的腔調還是沒有變，“好吧，隨你?！?/br>
林玨縮在床鋪的角落里，雙腿蜷縮起來，用一邊胳膊緊緊抱住，“閆稑……”

“嗯？”

“我想你了……”林玨悶著聲音說。

不知道是不是林玨的聲音里帶上了自己都沒隱藏好的委屈腔調，閆稑靜了幾秒鐘，才開玩笑似的說，“那你還不回來？”

“對不起?！绷肢k在黑暗中用手掌擦掉了差點就要掉下來的眼淚，捂著話筒清了清喉嚨，提起氣來，問，“你mama沒有問你為什么還沒有去美國嗎？”

“嗯……”他還是不太愿意提這件事，只是敷衍似的笑。

他抓著膝蓋，又問，“你的學費怎么辦？不跟父母聯系的話?！?/br>
閆稑好像在猶豫，“你真的想知道？”

“怎么了？”林玨莫名其妙。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跟位澤州一起幫一些不入流的大學生寫了幾份畢業論文，賺了一筆錢，入學時候需要交納的學費和住宿費暫時都是不缺的?！?/br>
林玨腦海里轟然一聲巨響，訥訥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高二快結束的時候?！遍Z稑頓了頓，突然叫他，“林玨?！?/br>
他撐著自己發沉的額頭，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