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
佻,反而會傷了他。屈恬鴻說道:“我教中還有幾人可堪此任,只是他們平時閑散慣了,不喜費神,腦子多半已經快生銹。其實我在教中也只是個拿主意的人而已,或許我離開之后,反而能讓他們一展長才?!?/br>屈恬鴻目光平靜,似乎再也不能讓他起絲毫漣漪,程凈晝心中一跳,說道:“難道這世上當真再也沒有你留戀之事?”屈恬鴻微微一怔,說道:“程兄弟何出此言?”程凈晝下定決心,起身走到他面前,忽然撩起衣袍,跪下說道:“我以前說的那些胡涂話,你不要放在心上?!鼻聒欕m然慣于受人跪拜,也不禁吃了一驚,說道:“程兄弟說了什么話么?”程凈晝面紅過耳,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喜歡我,說的那些讓你難過的話,你忘記罷。今日我向你求懇一事,只希望你能答應我?!?/br>屈恬鴻微微一震,隨即一動不動,雙目平靜之中漸漸有些死寂彌漫開來,緩緩說道:“我已命不久長,你不必擔心我會為難于你?!背虄魰兇袅艘淮?,立刻便已明白,心上仿佛針尖痛楚,大聲說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求你與我相偕白首,永不分離……”他說到此處,已然臉脹得通紅,再也不能說出一字。屈恬鴻沉默半晌,仍是一動不動,良久說道:“天色晚了,你還是快些回家吧?!背虄魰儽牬笠浑p明目,說道:“你不信我么?”屈恬鴻垂下眼,淡淡說道:“我自然信你,程公子宅心仁厚,憐憫我奄奄將死,希望能了我心愿,豈能不知?多謝你好意,我心領了,你請回吧?!彼樕n白,再無一絲血色,音調卻是平平。程凈晝顫聲說道:“我句句實言,并不是為了安慰你才說的?!?/br>屈恬鴻臉上忽然有了一絲笑意:“我若是不死,到時你騎虎難下,莫非當真和我一起?”程凈晝聽到他仍能痊愈,登時滿心喜悅。但聽他詢問,念頭一轉,忽然呆?。哼m才之言,雖已在心里想了千遍萬遍,但遲遲未能出口,方才見他重傷吐血,才脫口而出。此時想來,這樣的求懇雖然不全然是憐憫,也未嘗沒有憐憫之意。程凈晝沒回答,屈恬鴻已當他是默認,臉上仍帶著微笑,卻是蕭索悵然:“傻孩子,以后萬萬不可再如此亂發善心了,小心日后中了別人的圈套??炱饋戆?,地上濕寒?!彼焓直阋銎鸪虄魰?,程凈晝不肯起身,低聲說道:“你話中之意,明明是可以活下去的,為什么偏要與自己為難?我也不是一定要娶妻生子,我二人相伴到老,不好么?”屈恬鴻臉色微微一變,說道:“也沒什么不好,只是我屈恬鴻一世也不愿受人垂憐……”他忽然疾言厲色,已忍不住咳嗽起來,只咳得一手的殷紅。程凈晝大驚變色,起身便要為他順氣,他一怒推開,程凈晝只覺得一陣大力,不由得退后兩步,仍是站立不穩,往身后倒去,屈恬鴻伸手要扶住他,此時已沒了力氣,反而被他一帶,摔倒在他身上。程凈晝吃痛,也不敢呼喊,一扭頭,目光已然撞入一雙幽遠的眼里。此時已然近逾咫尺,甚至能感到他綿長的呼吸輕輕拂到臉上,那深潭一般的眼眸登時看得真切,隱約有些悒郁在平靜中沈浮,仿佛冰上之雪,紫中之紫,又似乎是隔了崇山峻嶺的簫音,消磨了棱角,不再分明,卻仍有低低的澀苦之意。程凈晝心中一跳,幾乎快跳出胸口,只覺得這身體伏在他身上,深處卻有著他永遠觸摸不到的裂痕。二人四目相對,屈恬鴻已先移開眼睛,說道:“我無意之失,對不住?!彼沃?,慢慢站起,卻沒有再伸手扶他。春風吹拂,襟袍過處,帶著些許寂冷之意,屈恬鴻緩緩說道:“我一個魔教的大魔頭,你跟著我沒什么好處,還是回家去罷。你雙親俱在,不該讓他們擔憂?!彼f完,不等程凈晝回答,便已慢慢往亭外走去。程凈晝遲疑半晌,心里有些茫然,起身跟在他后面。一出亭外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了雨,遠山蒼霧茫茫,這江南的春天,竟似有些纏綿欲雪。屈恬鴻緩步而行,程凈晝跟在他身后,卻是隔了丈遠。只見眼前那人躑躅而行,越發緩慢,卻又不敢上前攙扶,眼睛緊緊盯著那人,不知何時,已有些淚意,雖是微風微雨,也已濕透衣衫。第七章誓三生雨越下越大,忽然之間已如瓢潑一般,遠山近樹蒙蒙的籠了一層白煙,看不分明。程凈晝身上已經全然濕透,寒意直沁入骨,雨滴仍是劈頭蓋臉的砸下。眼見前面那人還是沒有避雨之意,反而漸行漸緩,程凈晝心中酸澀,也是默默而行。過了一陣,屈恬鴻忽然停下腳步,程凈晝以為他要回頭責問他為何還要跟在身后,吃了一驚,滿心慌亂,正想著如何應對,卻見屈恬鴻并沒有轉身,而是彎下身去,咳嗽不止。即使是當初在出云山莊看到他,聽聞他手刃生父,那時他雖面色蒼白,但仍長身頎立,恭袖宛然,自從相識以來,從未見他有折腰之時,如今咳嗽到如此地步,可見已然痛苦之極。程凈晝心神大震,疾行到他身邊,只見地上一灘血跡,慢慢被雨水沖散,屈恬鴻神情淡然,那蒼白之中,似乎已有一層隱隱的死灰之氣。程凈晝大驚變色,顫聲問道:“你沒事罷?”屈恬鴻垂下長睫,低聲說道:“不必擔心,我還好。咱們找個地方避雨好么?”程凈晝聽他提出要避雨,不由得萬分歡喜。他正想著如何開口才不會被屈恬鴻拒絕,想不到屈恬鴻已經先行說了出來。程凈晝舉目望去,煙雨之中,石徑盡處,入眼皆是林蔭草木,并無人煙,荒郊古道,自是連一處民宅也無。屈恬鴻說道:“不如我們到前面看看再說?!背虄魰凕c頭答應,便要扶他往前行去,卻被他不著痕跡地掙脫,程凈晝登時呆了一呆,苦澀之中又有些微的震驚,他方才無意間碰到他的手,只覺得一陣冰寒,那已成青白之色的手掌竟比雨水還要沁涼。程凈晝恍恍惚惚的隨他往前行去,只覺得心里疼得厲害。他曾說他不愿受人垂憐,自己再說什么,只會讓他更難過而已。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陣彷徨,其實到底是不是同情憐憫,自己也不大明白。過了盞茶時分,才于路盡之處隱約可見飛檐一角,自綠樹中露出,程凈晝登時喜上眉梢。走到近處時,才發現這是一座古廟,門楹上牌匾掉了一半,字跡蒼郁雄渾,但漆墨盡皆剝落,也不知是何時何人所書。門外方方正正的石板縫隙,碧草與石階平齊,蛛絲遍布,青苔處處,早已荒無人煙。想來地處偏遠,香火不盛,也便因此頹敗。雨水順著屋檐滴在階上,發出清泠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