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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直至如今都沒有任何遺憾。后來讓秦宣蒙上他的眼睛,是不想讓他看見深宮內廷之中隱藏在金色光芒之下腐朽骯臟的的一面,是不想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因此而染上黑暗和冰冷。入冬后的第一場雪,黃昏時分起無聲無息地從天空飄落,堆積在布滿青苔的瓦片上,化為雪水滴到地面,激起水花灘上斑駁的墻,一副凄寒落敗的景象。這便是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鵝毛飛逝白雪皚皚不同,這里的雪絹秀小氣,偶爾夾著雨霜,細致地落下,卻沁入骨髓的冷。燁華極其討厭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天氣里,他會更加睡不著覺,即使殿中被熏香暖爐烘得火熱,他還會覺得一股透心的冷,彷佛那雪里夾加的雨水淋濕浸透的不是瓦片,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身體。小時候,燁華以為他討厭的是這個季節,等到知曉北方還有那種一下起來就會淋漓盡致鋪天蓋地的大雪,他才明白,他討厭的是這樣的天氣。北方的大雪下的時候看起來嚴酷寒冷,但大片大片的雪在融化之前,是如葉片般可以輕輕揮去,不會穿透你的衣服,不會冷入你的骨髓,而南方的雪小巧得還沒等你低頭去看,就已經化為一灘雪水,浸透保暖的衣物,讓你冷得全身打顫。就像那些綿里藏針的人,帶著友好溫和的笑,在別人卸下防備或不注意的時候,用利器深深刺穿對方的身體。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從小身邊就聚集無數這樣的人,在他以為世間就是如此冰冷徹骨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并不是偶然才會跑到皇城根下,事實上,在他的武藝小有所成時,他就時常會偷偷地跑到城墻下面,仰望這邊的天空,想像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他那個時候很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生活是否真如宮里,那么的壓抑和冷漠。在入神的時候,耳邊傳來逐漸走近的腳步聲,身子一閃躲在黑暗的角落處,一個把腰桿特意挺得筆直的年輕護衛從眼前走過,那一次,這人并沒有在他心中激蕩起絲毫漣漪,只依稀記得弦月下面,他一雙眼睛和皎光一樣清亮。第二次見時,他依然在聞聲時躲進無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一堆人歪歪斜斜走來,其中就有一個似曾相識的挺直的身影。在一群捧著酒壺說說笑笑推推搡搡的護衛中,他尤為顯眼,彷佛和這群人處在不同的時空,他們笑鬧時,他認真地留意四處,他們手中捧著酒壺,他緊緊攥住自己的佩劍。走在前方連護衛衣服都穿不整齊的人笑他太老實,他憨笑不語,這些醉得開始說煳話的護衛逼認真的他喝酒,他沒有拒之千里而是平靜地啜一小口,最后被這些人搖頭說無趣推開幾步,他還是那抹憨實的笑,不氣也不惱。燁華在黑暗的角落,一直望向他逐漸遠去,絲毫沒有動搖過的挺直的背影。再見時,依然只有他一個,燁華依然藏在他看不見自己的地方,什么時候起,原先只是期盼宮外的一切,變成想看一眼,這人什么時候能彎起他筆挺的背。有一次,他敏銳地發覺他的不同,盡管背還是那么直,但臉上似乎有那么一些不一樣,只有他一個人的路上,他時不時摸摸自己略鼓的胸口,臉上的神情似乎是——渴望。不是很明顯的聲音傳來,卻讓燁華一愣,然后才明白是這人肚子里傳來的聲音。隨后就見他自嘲般地拍拍肚子后,左右瞟幾眼,尋了個地方坐下,慎重而期待地自懷里掏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打開,每揭開一層,他原本清亮的眸子就更亮幾分,當完全露出里面的一個大圓餅時,他的雙眼頓時放光,并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與此同時,燁華也咽了咽口水。這對燁華是一件頗為新奇的事情,自小就被特別訓練,他早對食物有了一定的抗逆心理,不管再如何饑餓,不管多么香氣撲鼻的美食擺在他面前,頂多也只能引來他澹澹的一瞥。他現在,突然很想嘗一嘗這人手里的食物,想知道讓這個不管被怎么作弄都只是憨厚一笑的人如此期待的東西是什么味道,剛好,他此時肚子正餓得慌——太皇太后給他布置的功課,他未能完成得盡善盡美,懲罰是被餓兩天,被戒尺打三十下,今天是第一天,他餓了三餐。燁華悄悄蹲下身子,在地面上摸了摸,撿起一塊小石子,朝某個方向用力擲過去。啪嗒一聲,這人警覺地高呼一聲「誰」,隨后放下手中包著布的面餅,跑過去察看。燁華如愿地拿到了這個燒餅,蹲在他一直躲藏的角落里,捧著還帶著那個人體溫的燒餅,不假思索一口咬上去,那時并不覺得有什么滋味,只是拼命地吞咽,嘴里很快便塞滿有著澹澹面香和澹澹油箱的燒餅,直至身后傳來「你是誰」的喝聲。畢竟是作賊心虛吧,他身子不由一僵,轉過身去看,那雙清澈的眼睛在月夜下變得格外炯亮,把處于黑暗之中的他照得無所遁行,于是竟然就這么手忙腳亂起來,想跑,腳下一空,迎面狠狠跌了一跤,狼狽不堪……然后,然后,被他摟進懷里,才知道,世間還有人能夠如此溫暖。在宋家的這一天,并無什么特別的事情,但在發覺屋外正在下雪時,那種幡然醒悟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只有一墻之隔的屋內,簡陋得清苦,但在這里,燁華完全感覺不到冷意。屋內的菜香四溢,屋頂的炊煙裊裊,坐在小方桌前,吃著自己親手準備的飯菜,對著熱情周到的宋家二老,迎向宋平安時不時關注在意的目光,偶爾稚小的孩子會啼叫幾聲,并無過多的渲染,溫暖自然盈滿。燁華本沒有過夜的打算,但吃完飯后圍坐在火爐旁和宋家二老閑聊時聽他們提起留他住一宿的話時,看一眼格外緊張的宋平安,壞心眼發作,沒多想便點頭同意了。孩子到時辰就睡了,趁這個時間,宋大娘細心地把宋平安床上的被褥都換上新的。宋家沒有多余的房間,宋平安的meimei嫁出去時,空出的房間早堆滿雜物不能住人,加上天寒地凍,一個人睡還不如兩個人睡暖和,并且還能省下一個火爐。宋平安底氣不足的抗議聲很快就被母親駁得無影無蹤,提出要打地鋪睡地板的時候選被母親用力敲了一下腦袋。「睡地板?你也不想想這是什么時候,凍不死你!你這孩子腦袋怎么這么不知變通呢?和人家黃公子睡委屈你不成?」宋平安被罵得不敢再堅持,一臉委屈,一旁的黃小天公子偏過頭去偷偷悶笑。這么冷的天,洗澡對窮苦人而言是件奢侈的事情,這時候能泡腳暖和一下就算是件再愜意不過的事情了。水燒得差不多了,宋平安把水盛進木盆里,小心地端到黃小天的腳旁,正想幫他脫下鞋子時被他攔下。燁華堅持自己來,然后問他你不洗嗎?宋平安如實回答,等您洗完再洗。「這盆這么大,水又這么多,不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