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回來。任星羅獨自在宿舍里待到夜幕降臨，直到皇帝的副手明慶接他到心理醫生的私人診所。

兩人探討起莊周夢蝶的典故。

“莊周夢蝶，醒來不知自己究竟是否身在夢中。醫生，說實話，我也有同樣的想法?！比涡橇_熟稔地拉開凳子坐下，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這是我最近的困擾?！?/br>
“你也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醫生第一句話沒有錄到，又不好讓任星羅再說一遍，只好在屏幕上寫了下來。

“夢中人對我求愛，現實中的他也如此。如果現實也是一個夢呢，我備受困擾?！?/br>
原來是青春期到了。醫生微微一笑：“你說的夢中人，是秦晟？”

“是的?！?/br>
醫生又猶豫了，要不要建議皇帝讓任星羅吃藥呢？任星羅是個少見的例子。病人妄想了一個叫秦晟的人愛上他并且死在他手中，他因此耿耿于懷。奇怪的是，這個秦晟在現實里真的出現了。醫生的想法是任星羅大約多年前見過秦晟，或者聽說過他，后來病人才臆想出了這樣的故事。任星羅想要殺死秦晟，現在兩人又產生了情感上的糾葛。實話說任星羅有了傷害自己和別人的傾向，本就該停學治療，但皇帝和病人似乎都不愿意。

任星羅煩惱地問：

“如果我也愛上夢中人，等夢醒了，他會消失，那我呢？”

“你害怕他消失，還是害怕自己夢醒了會孤獨？”醫生搖頭，“如果這不是個夢呢？”

任星羅嗤笑，“這就是個夢，不過我用‘現實’來區別它與上個世界罷了?！?/br>
醫生勸著他：“你現在還想殺死他嗎？你殺了他，夢會真的醒來。然后就是下一個夢，環環相扣?！?/br>
“我想我病了，”任星羅懨懨地，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他不知道我想殺了他，但我不能說出來。欺騙別人并沒有快感，我不喜歡。但我更不喜歡這個世界，我對復活沒什么執念，可我不想留在這里。這些世界像是角色扮演的舞臺，并不真實。我想念過去的世界?！?/br>
他喃喃道：“我要離開這個世界就只能殺死他。這樣的我如何能配得到他的愛呢？可我不能解釋給他聽?！?/br>
醫生的手指動了，在屏幕上寫了幾個字，又刪除了。他認為任星羅處于危險的狀態之中，撇去妄想不談，任星羅的心理狀態已經很不好了，自厭自棄，逼迫自己在傷害自己和傷害別人之中選擇。

任星羅的傾訴并不能得到完滿的答復，本質上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他乘坐明慶的車又返回宿舍，在路上打開數據儀，才發現秦晟給他發了好幾條訊息。問他有沒有吃完飯，問他怎么不回復他，問他怎么還沒回來、去了哪里。任星羅回了一句“看病”。

任星羅在宿舍開了燈，不出意料，秦晟不在這里。

他困了，連酒都不想喝。洗漱之后倒在床上，合上了眼，他要在這個周末向皇帝要一把槍，爭取在實踐任務之前殺死秦晟。

門又開了，秦晟的腳步有點急。他徑直走來，搖晃著床上的任星羅，說：“我找到時空縫隙了?！?/br>
這句話像一個雷，突然讓任星羅自睡意中驚醒：

“在哪？”

“老校區的一棟樓，有士兵巡邏、有鎖，我進不去?！?/br>
“什么鎖？”

“指紋？虹膜？ID卡？我不確定?！?/br>
任星羅想了一下，“這種條件，你進不去的。你不如放棄你的想法?！?/br>
秦晟煩躁地閉了一下眼睛，“不行?！?/br>
任星羅想著，我得勸他放棄這種想法，不然他如果被發現，至少會被軍校開除。然而他又想，我這樣是不是很假惺惺呢？一邊要殺他，一邊又要勸他不要誤入歧途？

第25章殺死上將（十五）

任星羅是一個沒有太多執念的人，甚至他剛到第一個世界時，也沒有強烈的返回原世界的想法。他常難以理解別人情緒化的決定，因為他自己很少這樣做。

秦晟出于某種報復或者繼承父親的意愿毀滅時空縫隙，或者在漫長的尋找和分析過程這種意愿中變了質，毀滅時空縫隙成為一種“刺激”。無論是哪一種理由，都是任星羅不太能理解和接受的。就任星羅的看法而言，毀滅時空縫隙只會毀了秦晟本身。他也許會被開除，或者坐牢，但秦晟似乎不在乎。

任星羅想勸說他，但他自己開不了口，于是他決定去找皇帝解決自己的煩惱。

皇帝現在總是愿意見他，似乎皇帝人到中年漸漸意識到他的配偶是權力，唯一的親人是他的孩子。自從任星羅就讀軍校之后，他們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辦公室只有皇帝和任星羅二人?；实墼谔幚砉珓?，圍繞著他的懸浮屏幕有半圈之多，電子筆刷刷地寫在案板上，他看起來很忙。

任星羅很閑，他坐在旋轉椅子上晃著腿，說“我要一把槍”。

皇帝并不意外，問：“做什么？”

“殺死秦晟?！?/br>
“這是犯罪?！被实蹏@了一聲，把筆放下，“你讓我做你的幫兇？”

“我必須殺了他?！?/br>
“說實話我不是很想幫你。別的就算了，你要殺人?！?/br>
任星羅詫異道：“那你又把他放進我的宿舍里？我以為你支持我殺了他?！?/br>
“我只是希望你的病好起來?！?/br>
任星羅十幾歲時突然頓悟了他本來自另一個時空，而這個世界是平行世界，是不應該存在的。他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殺死秦晟，毀了這些世界?；实塾X得荒謬，認為任星羅病了。

任星羅厭倦了每個人都認為他在胡思亂想，他說：“我沒有病?！?/br>
“你沒有病，你來自另一個時空，那里沒有我，沒有秦晟，但你是快樂的。你不是病人?！被实垡簿肓?，他揉了揉太陽xue。

任星羅眼睛一亮，又很快滿目狐疑：“你真的相信？是不是在哄我？”他又立刻生氣起來：“你在哄我。你如果真的相信，就會讓我殺了秦晟?！?/br>
“不要殺人，那是一條人命。別的我勉強可以答應你?！被实蹧]有否認，他又拿起了筆，在屏幕上涂涂改改，“時間快到了，我有工作。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任星羅喪氣地癱在椅子里，他心中很是不快。他想起來秦晟說的時空縫隙，于是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我要時空縫隙?！?/br>
“秦晟告訴你的？”皇帝的筆頓住了，“事情好像比我想象的復雜?！?/br>
任星羅面無表情地絞著手指：

任星羅換了個詞：

“我要解鎖的權限，爸爸?！?/br>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時空縫隙這個詞了，他問：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知道縫隙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br>
任星羅心想，然后告訴秦晟這東西毀不掉，放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