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3
了哪里倒是無所謂,但是記得在我們家給我刻個碑。以后誰看到,也知道我是明家的人。對了,旁邊給你留個空?!?/br>“我還覺得最好哪里都不要埋我,埋了也別立碑寫字。要是有人路過就來罵一聲,連累爹娘大姐墳前都不安寧?!泵鳂歉脑捄f,“就給我隨便哪兒撒了吧?!?/br>“要是活著呢?”明誠問。明樓看著他把笑意一點一點收了起來。“要是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都還活著。大哥?!泵髡\伸手過去,按住他的手,“我們就走吧?!?/br>“你想去哪里?”明樓溫和地問他。明誠想也沒想,“沒有別的任何人的地方。只有我跟你?!?/br>明樓點了頭,“好?!?/br>戰爭由油墨呈現出來就只是姓名與數字。有些零散的勝利消息,雖然在新政府的內部刊物上被記述得語焉不詳,比如一筆帶過的政府軍隊戰略性撤退。同一場戰役的傷亡數字由南京政府、重慶政府與解放區的三方來源發來會出現大不同的差異。明樓不怎么發表評價,聽完點點頭就過。平時和一群日本人議中國事頗為尷尬,不被信任是自然,明樓索性找這個由頭請示過特高課請示過新政府,掛著兩方合作的名義新設了個部門,廣受各路情報。情報最是虛虛實實,至少明樓每回做報告都頭頭是道,反省總結一項尤為讓人印象深刻,好像76號跟特高課的監聽追捕審問還沒有他坐在辦公室看看報紙得到的信息多。事后諸葛亮好做。明誠竊笑。竊笑完又要去幫他安排各個晚宴,交情在官場戰場都重要。有回約朱徽茵吃飯,明樓都一樣在狀態中地侃侃而談,朱徽茵出于尊重沒有打斷,盡量低調地打了個呵欠,臉上已經有點松懈。明樓說,小朱,要繼續努力啊。努力到但凡能被光照到的地方,無論面對誰,都需用精密安排的合理面具。朱徽茵于是一本正經得像打官腔,說感謝明長官教誨,請以后繼續關照。明臺關于大女兒出世的電報發過來已經又是一年春寒未去時,明樓正在給日本寫人事報告,明誠眉開眼笑地摸進辦公室來跟他匯報喜訊,明樓一下子站起身,“這可太好?!?/br>“還沒取名字?!泵髡\動作很順地取走他手上鋼筆蓋了帽。“不緊要?!泵鳂切χ?,“大姐要是還在,不知道多高興?!?/br>明鏡已經去世一年有余,時間久了,總是都能習慣下來。明臺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的事,也差不多習慣下來。好事還是會有。壞事也有。有關梁仲春獨子苗苗的壞消息來得遲緩。當初與梁仲春交易,梁仲春替他們蓋過當街槍擊孤狼一事,明誠答應往后照應他妻兒。后來這交易其實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梁仲春本人也沒多久就送了命——但答應過的事,還是答應過的事。梁太太離開上海時帶了不少金銀細軟,本該往后衣食無憂。因此明誠只請在重慶的同志幫忙留意那對母子,只要他們生活穩當,便不必去打擾。時局不定。那邊的同志初時答應著每月去看一回,卻總沒能真的個個月都去,最后一回去看時隔了小半年,只見人去樓空,把去的同志嚇了一跳。再打聽,原來街上多了一個瘋女人。“說是有回日軍轟炸的時候,大家四處逃跑避難,就被人群給沖散了?!泵髡\轉述給明樓說,“空襲過去大家都回家,只有梁太太沒找到她家苗苗?!?/br>明樓詫異地從財政報告上移過目光。明誠低落地坐下在他書桌一旁。“政府那里有消息嗎?重慶有許多父母在戰爭中罹難的孤兒,特別因為其中軍屬后代太多,蔣公有下令建設戰時孤兒院進行收容?!泵鳂遣惶_定地建議。“聯系過?!泵髡\說,蔫著,“一開始沒有,后來又找著了。但梁太太已經精神失常,政府不允許由她繼續撫養苗苗?,F在還在孤兒院?!?/br>“找著了應該先說……活著就好?!泵鳂潜臼撬闪丝跉?。然后想起來,哦,孤兒院。明誠從來沒講,想想也沒問過他還記不記得孤兒院時候的事?,F在問大概不是個好時機,而不問也知道不會是什么幸福日子。明誠很惆悵。“我在重慶有幾個以前軍校的同學?!泵鳂钦f,“本來我們一批人都該去軍隊,但有兩個,一個是因為生了病,一個是戰場上受傷殘疾退了下來,后來都在重慶養著,生活還過得去。我把名字給你,你去問問,興許他們能幫個忙?!?/br>明誠看起來仍有疑慮,雖然也乖順地等他寫好所說姓名及可能住址,還包括從前的軍銜。人肯定是查得到,不見得這時候有人愿意去收養一個小孩,就算愿意,未必好好養。豈不辜負對梁仲春承諾,更,于心何忍。“這時候去重慶很不明智?!泵鳂钦f,“不過,你自己想去?”“我也不能收養小孩子?!边@樣不現實的想法明誠根本沒法認真思考下去。苗苗曾經很喜歡他,雖然現在未必還記得他的長相。即便不去想把一個孩子從重慶帶回上海多么困難及荒謬,他身邊也不能留別的任何人,實在危險。“那就先相信別人?!泵鳂前褜懞玫募垪l推過來,“以后我們去見他?!?/br>到年底,太平洋上也燃起戰火。烽煙已經環繞了整個地球。這一個冬天過去之后不久明樓作為新政府的代表之一訪問日本。彼時戰火燒到日本本土還需時間,東京城市秩序尚且井然。明樓運筆如飛地做會議記錄,有些信息可以傳遞向別的地方,心里就可以另記一份。與會人員有限,明誠并不在會場,他不得不自己運起十分的精神去記憶,直到中途的休息時間似乎才留意到窗外尚是白晝,甚至有明媚的陽光透入,像是某不真實的幻象。一同參會的偽政府代表小聲說,這個地方其實不壞。明樓不答,又聽見說,以后國內要是又出什么事,倒不如住到這邊來養老,聽說日本的女人都溫柔,不像現在上海,學得太新派,反而沒意思,明先生眼光高,現在都還沒結婚吧,晚點不如我們出去轉轉。明樓以開會疲憊為由謝絕了邀請。回到上海后,政府已經開始喜氣洋洋地忙于收回租界的準備。黎叔接受組織的安排調去了北邊,臨走前明誠去找他,黎叔對于即將離開上海的高興溢于言表。明誠清楚得很,坐在梯子上問他說:“你是不是覺得說不定還會再遇到明臺?”被提及私心,黎叔有點慚愧,但還是點頭,又問明誠:“要是我遇到明臺,你們有沒有什么話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