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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開始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雪。杜喬捧著打濕的鮮花狼狽落魄地找到一條廢棄的長椅坐下。他饑腸轆轆、頭暈目眩,肚子伴隨著隱隱的絞痛,被馬蹄踹到的部位看來還是受到了損傷,眼見著太陽最后的金縷沉溺入茫茫的夜空里,他失落地嘆了一口氣。即便是走回去恐怕也趕不上修道院關門的時間了。杜喬坐著的地方是一處拐角口,沿街的屋子燈光有亮起來,食物的香氣從窗戶縫里溢出,是剛出爐的面包和香腸的味道。杜喬摸出幾個硬幣向窗戶里的人招手:“嘿,老板,能給我一個面包嗎?你的面包聞起來很不錯?!彼峭袒⒀实貙⑹澄锶M嘴里,但也許是他的肚子受了傷,剛剛吃進去的面包在腹中翻江倒海了一輪,突然惡心上涌又從喉管里嘔出來。杜喬扒著椅子幾乎要把身體里的器官都吐出來似的,后來他干脆失去力氣,半躺在椅子上,腦袋耷拉著。酸澀的嘔吐物濺在了靴子和衣角,這情況實在是不能再糟糕了。一個黑影從對面的巷子慢慢走了過來。在昏暗的雪幕中,他的身型有些模糊不清。經過長椅的時候,他的腳步略微停頓。杜喬感到有人靠近,他捂著肚子抬起蒼白汗虛的臉,在倒懸的雪片里他沒看清楚這是誰,只是本能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露出求助的表情:“請幫幫我,我……我的肚子很痛……”黑衣人掙扎要離開,沒想到杜喬的手竟然死死拽著不放,力道之大像以命相拼。沉默片刻后,黑衣人慢慢靠近,打橫將近乎昏迷的杜喬抱了起來,快速離開廣場。1*拉斐洛·桑蒂:即拉斐爾,拉斐洛是在正式使用拉斐爾這個署名前他用的名字。2*佩魯吉諾:即彼得·佩魯吉諾,拉斐爾的老師,與達·芬奇、波提切利為同期生,意大利著名畫家,翁布里亞畫派代表人物。3*合同:當時的羅馬已出現了“合同”制,即以書面形式規定買方和賣方需要履行的義務和責任,以及違反合同將要受到的處罰。由于一副畫作完成的時間很長,畫家不會一次性把所有顏料買回去,顏料制作商也可能因為制作工期分期提供顏料,所以兩方不是即時完成錢貨交易,就需要合同來進行詳細規定。第5章失而復得的蘋果醬杜喬昏睡了不知多久,腹痛在午夜后減輕。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靠近火堆的位置,渾身被烘烤溫暖,干燥的空氣十分舒適。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發出迷糊的低喃。有人從昏暗中伸出一只手,在他身邊放下一個瓦罐。“啊啊啊啊——”杜喬大叫。陰影里發出不耐煩的嗤聲:“吵什么吵,閉嘴!”杜喬瞪圓了眼睛:“你……你嚇我一跳,燈也不點,走路也沒有聲音,突然就出現了?!?/br>對方冷酷地說:“肚子好了就滾?!?/br>杜喬識相地閉嘴,他低頭捧起瓦罐,里面是干凈的水,嘗起來也甘甜,沒有引起嘔吐反胃。他把水喝干凈了,感激地說:“水很好喝,謝謝你?!?/br>陰影沒有回答。少年鈷藍色的眼瞳直抵深處,藏身其中的神秘人慢慢地露出輪廓,巨大的兜帽仍然遮蓋著臉,但那個聲音不會錯,杜喬分辨地出來,是那個令人聞之喪膽的牧豬人。豬倌將兩片干柴丟入火堆,減小的火苗又旺盛地燃燒起來。他始終背對杜喬,一言不發。杜喬放下瓦罐,向周圍望了望,四處幽深安靜,火光也照不清楚什么。“外面還在下雪嗎?”他問。一個低沉的“嗯”像從遠方傳來。杜喬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唉,那我得走回去。我的馬丟了,怎么也找不到它,一個竊賊在花店門口把它偷走了。修道院也關門了,我沒來得及回去,回去肯定要受罰,也許還會連累安杰洛。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么莽撞,還好我沒有去托斯卡納,否則情況只會更糟糕?!?/br>這段話后沒有人說話,杜喬忍受了一段沉默,突然豬倌拋出包東西給他。那是被雨水打得懨耷耷的花朵,是杜喬在花店里買的那束。它們被一塊粗麻布包著,花瓣凋零,葉子稀稀拉拉的,色澤不再光鮮,濕漉漉的滴著水珠。“這是我的花,你把它也帶回來了?”不等他回答,杜喬露出真摯的笑容:“謝謝你,這是我給主教大人買的,他生病了,本來希望能讓他心情好一點的。要不是你我也許會病倒在街頭,他肯定會為我擔心的?!?/br>豬倌仿佛沒聽見。杜喬撐起身體挨得離他近一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背。豬倌猛地縮起肩膀,將他的手打開,沒控制好力度啪地一聲手掌被打得很疼。“你能轉過來嗎?我們可以面對面說話,沒關系,我不怕的?!倍艈梯p聲說。豬倌發出熟悉的警告:“離我遠點?!?/br>“那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我叫杜喬,杜喬·古利埃?!?/br>杜喬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他有些氣餒:“我在修道院聽說了關于你的事,他們說你是個罪犯,其實你是個好人,對吧?你救了我,無論如何我也應該知道你的名字,不然我怎么報答你呢?要是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能放在心里,我豈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嗎?”良久,在杜喬都要厭倦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燒聲時,豬倌沉悶地開口:“約拿?!?/br>杜喬眼睛一亮:“約拿,是約拿對嗎?這個名字真好聽?!?/br>豬倌輕哼。但杜喬愉快地說:“約拿先生,很高興認識你?!?/br>豬倌又鉆進了黑暗中,他粗暴地命令:“睡覺!”杜喬喜滋滋地重新躺下,他真的累極了,整日的奔波和病痛讓他很快就沉入了夢鄉。但他沒能睡很長時間——他自己覺得只是稍微閉了一下眼睛似的——有人就把他粗暴地拉了起來,他還迷蒙地揉著睡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被強硬的力道整個拽了起來。屋子里有點冷,火堆已經熄滅了,干柴燒盡,這說明他不僅僅睡了一眨眼的功夫。豬倌把他的披風扔給他,然后提溜著他出門。外頭天是黑的,月亮還掛在天邊。“為什么不睡了?”杜喬莫名其妙地問。豬倌從屋后牽出一匹馬來,說:“上去?!?/br>杜喬蹬了上去,豬倌坐到他身后。杜喬這時才清醒:“我們要去哪里?你要送我回修道院嗎?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告訴我怎么走就好。天亮了再走也不遲?!?/br>豬倌的雙手繞過他的身側牽起韁繩駕馬跑起來,杜喬來不及多問,只能靠在他懷里,他身上還是一股動物的腐臭味,但也許共處一晚后杜喬已經習慣了,竟然也不覺得無可忍受。他的心臟因為跑馬的顛簸砰砰直跳,有一種冒險的刺激感從胸腔里涌出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