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貼著冰冷的金屬書架，“嚓”地一下，打火機在她手中點燃。一團搖曳的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釉。

    她借著這光翻動，銅版紙書發出清脆的聲音，這響聲很硬，紙書有種特殊的印刷的刺鼻味道。故事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插畫點染的每一筆背景，她都爛熟于心。

    快速翻到最后一頁之后，她合上書，將它輕輕擱在了書架上。

    她彎下腰去，從書架下層的書冊中咯咯吱吱地摳出一盒紙煙——她一向知道Y在哪兒藏煙。

    她將盒子打開，取了一支含進嘴里。

    “總有一次，總要有一次?！彼龑⒋蚧饳C移過來，堅持點燃了它?！皐arning”的紅色警報閃爍著響起，同時她的眼淚也安靜地落下。

    “火災警報！火災警報！”

    她用手拉住暑假，阻止身體尋找水源的行為，在警報聲中報復式地用力呼吸著。

    她體味不到多巴胺分泌的快樂，煙霧涌入只剩下純粹的尖銳的刺激。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在地上濺開一朵朵塵埃的花：“原來是苦的呀?！彼睦锵?，“不好抽?！?/br>
    *

    “我想你們應該沒有權力在拿到證據前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盰的臉色冷淡下來。

    警察朝他走近了一步，他身后甫所有人都跟著逼近一步，Y聽見他們褲腰里原始的鐐銬的響聲：“請您理解，這不是逮捕，只是調查?！?/br>
    “呦，童警長？”斜剌里一個聲音插進來，皮鞋的聲音由遠及近。

    “陳部長？”警察詫異地回頭，伸出的手被兩鬢斑白的商人親切地握住。

    “你好你好，幸會幸會?！标惒块L握住了他的手，他一笑，眼角紋全部蔓延開，“金部長身體安好？”

    “非常好……”警長有些猶疑，安全部部長，同時也是警察機關的直接領導人，據說和眼前這位陳部長關系非常親密。

    除此之外，陳部長在政府要員中也有特殊的分量，是個不得不忌憚的人物，

    “聽說你們要調查Y？”他慈愛地拍了拍Y的肩膀，這親昵的動作昭顯著他們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我想這里面有些誤會。Y跟小女工作、生活都在一處，如果他利用實驗室的設備做違禁實驗，我們會發現不了？別說我不同意，薇安首先就不能容忍?！?/br>
    警長即刻遲疑了，目光由Y身上又轉到了陳部長身上：“怎么，安德烈斯先生他……”

    陳部長說：“不瞞您說，Y同小女正在交往，只是還沒有等合適的機會對外公布?！?/br>
    “事情棘手了?！闭驹诤竺娴膬蓚€警察嬉笑道，“瞧見了嗎？是陳部長的乘龍快婿?！?/br>
    “你猜今天我們能順利把人帶走嗎？”

    “我猜不行?！?/br>
    “賭一塊錢？”

    “噓……”前面傳來了警告的聲音。

    徹底安靜了。

    警長怔了一下，打了個哈哈：“那真是恭喜?！?/br>
    陳部長身子前傾，笑道：“應該還沒有證據表明監控里的女孩同Y有什么直接關系吧？”

    “還沒有，但是——”警長又看了Y一眼，后者的臉色不知為什么不大好看，“可能要等搜查過住宅才知道?！?/br>
    “這沒問題，等文件下來我們一定配合?！标惒块L態度很好，“你們今天可以先搜查一下Y的辦公室和實驗室……”

    “不必了，不必了?！本烀[擺手，終于被這軟釘子徹底擊潰了，“關于這件事，我們還是先回去請示一下金部長的意思再做處理?！?/br>
    隨即他向Y點頭致歉：“叨擾了?！?/br>
    “慢走?！标惒块L將他們送到了電梯門口，還教秘書拿來了新游戲的禮品周邊，給每個警察發了一袋。

    電梯下落的同時，陳部長臉上親切的笑容慢慢收斂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玻璃電梯的閘門，眼神甚至有些陰鷙。

    Y將他的手從肩上取下來：“多謝部長為我解圍?！彼届o地撣撣肩膀，“明天之前我會把辭職信遞到您的郵箱?！?/br>
    “你鬧什么？”陳部長壓低聲音警告，“后天是游戲發行的日子，這個時候離職，你想讓游戲部掛在頭版頭條？！”

    “您先把消息壓著。如果后期我的事情再起波瀾，游戲部拿這份辭職信同我劃清界限，算是報答您的知遇之恩?！?/br>
    “劃清界限?！标惒块L冷笑了一身，“我剛才說你跟薇安在一起，你想讓他們當我說話是放屁嗎？”走廊上的員工來來往往，他的臉色沉下來，“到我辦公室來談?！?/br>
    陳部長在前面走進辦公室，Y反身閉上門：“是誰放的視頻？”

    陳部長坐在巨大的豎幅鶴瑞圖前一把紅木椅子上：“聯合政府發言人是從兩個黨派中競選得出的，有競爭就有是非，我們部門里肯定有對方的眼線?！?/br>
    “如果游戲發行順利，會大幅度刺激經濟發展，在本屆政府的功勞簿上添一筆?！彼戎?，意味深長地笑笑，“你以為你藏得夠好？興許人家早就拿到了錄像，只是專程趕在游戲發行前放出來罷了。你現在該祈禱沒有別的什么證據落在他們手里?！?/br>
    “我沒有進行過違禁實驗。這一點應該留不下什么證據。即便是真有什么——”Y看了看自己的掌紋，“包庇是六個月有期徒刑，也并不算長?！?/br>
    陳部長拿食指用力戳戳桌面：“包庇六個月的前提是你把視頻里的人交出來銷毀！如果你拒絕的話，那是藐視□□，妨礙公務罪?！?/br>
    Y垂著眼默然不語。

    “本來不至于此的，Y?！标惒块L說，“但你很特殊，你是烈士后代，是國大的高材生，在記著面前露過臉上過新聞，這是莫大的忌諱?！?/br>
    “政府對于機器人禁令屢遭漠視已經惱火不已了。你呢，你的社會影響力要比那個逃婚和機器人私奔的女孩大一千倍一萬倍?！标惒块L嚴厲地說，“所有人都會盯著你——政府公職人員知法犯法，你知道當時諾爾教授是死了才沒有被挖出來鞭尸，你活著，會是一個被抓典型的反面教材?！?/br>
    “年輕人?！标惒块L放下空杯，看著天花板吁了口氣，“年紀輕輕，不要因為一時意氣，斷送了自己的大好人生?！?/br>
    “我很后悔?！盰說。

    “你是該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