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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得幾乎長草,根本不敢抬頭看嚴鶴臣一眼。嚴鶴臣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是聽懂了。 昨日入夜十分,嚴恪從宮里放了信鴿出來,宮里每日都要送消息傳達圣聽,故而嚴鶴臣收個鴿子,也并不引人矚目。鴿子的腿上只綁了一張字條:明珠被送入北三所。 千百雙眼睛在盯著紫禁城,明珠的身上也不知究竟匯集了多少目光,從他離開了掖庭,那些人就已然開始蠢蠢欲動。嚴鶴臣隨侍鑾駕,本不該私自回京。他拿著字條,只猶豫了一瞬,就離開了大帳,解開了自己的馬韁。 整整一夜,他朝著北極星的方向催馬前行,沒有穿蓑衣,他的衣服被雨水打得盡濕。到了禁庭,他甚至來不及換衣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晚了,只怕就留不住她了。 巫蠱?就憑明珠的腦子,怎么會和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扯上干系。 “槿嬪,鄭貴人?!眹历Q臣心里已經有了考量,正忖度著,突然聽見屏風后面有動靜,姜太醫幾步出來,給嚴鶴臣行了禮,他說:“明珠姑娘醒了?!?/br> 嚴鶴臣一愣,猛地站起身向屏風后面走去。嚴恪有眼色得緊,立刻對著跪了一地的人說:“各位都出去吧,同是做奴才的,嚴大人知道各位的苦衷,斷然不會難為諸位的,若有什么事兒我再知會您?!?/br> 一個小黃門把黃全真扶了起來,等眾人都散了,他才猶猶豫豫地走到嚴恪身邊,從懷里掏了塊碎銀子塞進嚴恪手里:“您是在嚴大人跟前兒最能說得上話的,還請您替我美言一二?!?/br> 嚴恪笑得像個彌勒佛:“您放心吧,得了機會,肯定少不了和干爹道您的好兒?!边@最后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黃全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心里有幾分忐忑,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等人都散得一干二凈,嚴恪在地上啐了一口:“腸子都壞透了,什么昧心錢都敢收,什么黑心事都敢做?!倍筠D頭看向西配殿,外頭淅淅瀝瀝的雨點拍打著直欞窗,室內點著油燈,嚴鶴臣的影子就落在窗戶上。 嚴恪心里惴惴的,只覺得干爹似乎對明珠姑娘也太緊張了點。 嚴鶴臣繞過屏風,覺得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他抬起眼,就看見拔步床上臥著的女郎。她頭側向里面,只能看見脖子上觸目驚心的淤痕。她聽見動靜,艱難地轉過頭來。 姜太醫站在一邊說:“傷了姑娘的嗓子,這一半天說話只怕是費點事,命算是救回來了?!?/br> 嚴鶴臣輕聲說有勞了,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這陣子明珠還要勞煩您了?!彼苯咏辛嗣髦榈拿?,不像過去近乎調侃的繾綣味道,只念出了這孤零零的兩個字。明珠,像是熟稔,又像是溫柔。 姜太醫說了應該的,推脫不過,還是收下了銀子。 室內只余他們二人,明珠睜著明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嚴鶴臣站在離她四五步遠的地方,他腦子里在想,該如何開口對她講第一句話。突然卻見那女郎的眼睛里,一滴一滴地滾出淚珠來。 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往外涌,撲簌簌地打濕了她鬢角的頭發,嚴鶴臣走上前,在她床邊的杌子上坐下,看著她無聲地飲泣,哭得近乎不能自已。剛從生死邊緣闖過來,嚴鶴臣不知道她到底是恐懼還是委屈。 “莫哭了,嗯?”他輕聲說著,明珠掏出帕子拭淚,眼睛哭得發紅,卻像是遏制不住一樣。嚴鶴臣身上的衣服濕著,不敢靠近她,只挪著凳子離她再近幾分,“算計你的人回頭我都替你料理了,你別哭了,可好?” 嚴鶴臣從沒有這樣緩聲細語地講過話,他自己也沒有覺得奇怪,明珠那帕子捂著臉,依舊抽泣。嗓子說不出話來,這無聲的垂泣,當真我見猶憐。 明珠也不曉得自己哭什么,明明方才赴死的時候,還偏覺得自己有一股子余勇,坦坦蕩蕩地就懸了梁子,心里還慶幸著,從今兒起,再也沒人能把她當棋子,玩弄于股掌間了。 現在她沒死成,睜開眼又看見了嚴鶴臣,昨日那些許的恐懼一齊涌上來,握住了她的心臟。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想活著的,縱然飄飄蕩蕩又孑然一身。 她哭得累了,緩緩放下擋臉的帕子,嚴鶴臣依然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明珠這才看得分明,他腳邊的地毯已經被打濕了一小塊,他身上的衣服濕淋淋地還在往下滴著水。 明明肩膀上的傷還沒好全,明珠心里不安起來,她嗓子發不出聲音,她勉強抬起手指著嚴鶴臣的衣服,嚴鶴臣順著她的目光看,微微點了點頭:“我去換衣服?!?/br> 明珠看著嚴鶴臣的背影繞過了屏風,而后在屏風之外,響起了窸窸窣窣更衣的聲音,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一直躺在司禮監的西配殿,也就是嚴鶴臣的住處,依稀覺得有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繚繞不散。 嚴鶴臣的房間像他這個人,屋里沒什么徒有其表的擺件陳設,屋子里也沒有熏香,也不擺花草瓜果,清清冷冷空空蕩蕩的屋子,只有窗戶邊上的鶴頸宮燈燃著蠟燭。 臉上燙了起來,嚴鶴臣換了衣服,又走回了屏風之后,看著明珠微微一怔:“你莫不是燒起來了?” 明珠羞赧,微微搖了搖頭,嚴鶴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嚴恪在門外輕聲說:“大人,鄭貴人身邊的宋公公來了?!?/br> 嚴鶴臣立在屋子正中,語氣平淡:“不見?!?/br> 嚴恪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明珠,見她醒了,對她擠了擠眼睛,而后才踅身走了出去。 室內又余下她們二人,嚴鶴臣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圣駕明日才回鑾,今日你就宿在我這里,一切有我料理,你只管休息,想吃什么也同我說。我回來了,你也就不用怕了?!彼A送?,又喊了一聲連翹。 明珠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梳著螺髻的娃娃臉女郎從外頭走進來,連翹看著她驚喜地叫了一聲jiejie。她們二人原本就是一起入宮的,去年夏天的時候,明珠還替連翹在昭和宮外尋了金簪子,原本連翹去了花房,卻不知怎么,跑到這來了。 “我記得你們該是識得的,看來我沒記錯,”嚴鶴臣平靜道,“今日起,你們兩個人一同在司禮監做事,司禮監空房子多,你倆住在一起,例銀從司禮監出?!?/br> 連翹不知其中深意,可明珠卻懂了,司禮監里面都是宦官,嚴鶴臣讓她留下,只怕是希望把她護在羽翼之下故而開的先河,至于連翹,只怕是她原本說得那句,自己一個人待著孤單,進了他的心,她心里不能說不感激。 嚴鶴臣的名聲不好,這林林總總的事情加在一起,不曉得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