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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趙常侍看去。趙常侍眼觀鼻、鼻觀心,仿若未聞。皇帝把金鸞扶回到軟榻上,自己坐在一旁,輕輕捏了捏眉頭。他臉色不是很好,想必這些天皇帝身體不適的說法,是確有其事的。金鸞凝神看他,覺得他臉色略微有些病態的紅潤,卻不知是何緣故。“聽聞陛下這幾日身體微恙,可傳喚了太醫、開了方子?”“這幾天好多了?!被实郯咽謴念~頭上移開,拿起桌上的碎玉茶盞,喂了一口茶在嘴中,皺眉道:“太醫院的那群廢物!朕的這條命遲早折在他們手上!”“此話為何?”“哼!”皇帝冷哼一聲,“若不是少翁真人,朕恐怕現在已經是枯骨一具了!”“陛下切莫這樣說,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苯瘥[這樣說道,又好奇的加了一句?!爸皇遣恢滥谥械摹傥陶嫒恕呛畏缴袷??難道真有什么奇招妙法不成?”原來皇帝口中的“少翁真人”是位法術高強的方士。最為唬人的,便是一招“杯中見影”,即杯中盛有他秘制的藥酒,飲用此酒,半響功夫后,便可通陰陽兩界,于杯中見到已死之人的音容笑貌。此人還擅長煉制丹藥。據聞他手中的紅頂丹爐,是上古傳下的舊物,制出的“仙丹”,可以延年益壽,若是有緣之人,可使白發復黑、蒼顏復還。皇帝說的興起,卻使金鸞忍不住想到:看似是那“仙丹”得了皇帝歡心,但恐怕他更癡迷的,反而是那杯中見影的奇招?;实巯胍姷娜耸钦l呢?是否就是那日他口中那個紀姓之人?正這般想著,趙常侍從外邊進來,恭恭敬敬的稟報道:“稟皇上,御史大夫又來拜見了?!?/br>皇帝一聽這名字,就覺得心煩?!霸醯挠质撬??”“是有何政務吧?陛下不必掛心臣妾,您……”金鸞正說著,被皇帝打斷道:“他來能有什么事?無非就是那件嚼爛了的破事兒,顛來倒去,不嫌味淡!”“皇上,”趙常侍有些躊躇的說道,“御史大夫今日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太醫院的張醫官來?!?/br>“哦?帶他來做什么?”皇帝不以為然的問道。“御史大人說,他帶醫官去看了,那醫官可以作證,人確實是染了病的,還說那人身體不好,之前又用了刑,恐怕會……”趙常侍平平緩緩地說著,抬起眼皮看了眼皇帝臉上的神情。朝文帝皺皺眉頭,不置一詞。趙常侍見了這幅場景,也低頭不敢說話。他陪侍皇帝多年,知曉皇帝生性多疑,再說下去,恐怕又以為他們幾個是在處心積慮地接劉頤出獄。金鸞聽明白了些,大約是劉頤在獄中染了???“程婕妤覺得如何?”皇帝突然問她,著實使她驚了一下。她回過神來,立即假裝惶恐地推辭,等皇帝又煩躁地吩咐她說就是了之后,她才垂瞼說道:“臣妾腹中懷有胎兒,殺生尚且不忍,何況殺人?懇請陛下饒他一命,也算是為未出生的小皇子祈福?!?/br>皇帝不常來看她是真,不過愛惜她腹中孩兒也是真。畢竟老年得子,皇帝或許會看在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面上,允了劉頤出獄治病也未可知。“恩,你心善?!被实劭戳搜鬯∑鸬母共?,眼神緩和溫柔了些。他起身走了幾步,又說:“你久居深宮,不知曉外邊是如何情景。昨日鈺兒來宮中向朕請安,朕也曾問起此事。無非是他舊傷未愈,有些頭痛發熱,也是極正常的?!?/br>朝文帝既然這樣說了,趙常侍與程金鸞也只能啞口無言。“不過,既然提起朕的小皇子,朕也并非是不大度的人?!被实勐唤浶牡挠貌璞K蓋子撩撥上浮的茶葉,繼續說著,“讓太醫院里去幾個高明些的太醫,宮中一切藥材允他隨意使用,這總可以了吧?”“諾?!?/br>劉頤染病一事,皇帝不相信也是有理由的。朝文帝也曾在行伍之中做過將軍、打過硬仗,他不是沒有見過御史大夫口中說的傷寒。傷寒此病,囊括極廣。放在平民百姓家里,傷寒多是春季或冷或寒激起的頭痛腦熱;但是于士兵、將領而言,傷寒則是一種由傷口腐壞引起、極其霸道、可以“一傳十、十傳百”的疫病。但此疫多發在春季或是春冬交接時,近來京城附近的幾個地方確實出現了此例病癥,但受此時時令所限,并沒釀成大害,朝廷也已經派遣了醫官前去防治。不知道獄外邊的病癥是如何傳到廷尉獄中的。就算是不小心抓了幾個染了此病的犯人,朝文帝還特意問了劉鈺,他說但逢皇族子弟下獄,一向是被關在居室獄中,那里與外間的牢房相距甚遠,怎可能就偏偏傳到劉頤身上?皇帝既然這樣想,也就更覺得御史大夫是無中生有、沒事找事。哼,鄭太后的后事,也算給她辦的風光。鄭家的人居然這樣不識趣?!可惜他忘了一件事:劉頤已經被革除皇子爵位、廢為庶民。居室獄是皇族下獄才可囚禁的所在,若是尋常百姓,豈能入內?起初劉鈺也未曾想到這點,他只是對皇帝赦免劉頤一事極為惱怒,但好歹襄王舊人的叛亂平息了些許,他也懶得緊抓劉頤不放。直到獄中偶然抓進一個感染傷寒的犯人之后,與他同住一間牢房的三四個犯人,都沾染此疫,病痛而死。劉鈺覺得,這是個除掉劉頤的好機會。他做事情,或許沒辦法做到滴水不漏,但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心狠。若要害某人,一定要做得干凈,既然連刑罰都用了,那也就是他劉鈺的仇人,既然是仇人,與其擔心他日后報復,不如現在就把他一刀殺了、永除后患。可是劉頤不是那么容易殺的。雖然是廢除的皇子,但宮中,例如御史大夫之流,還是對他多有照拂。明明皇帝已經赦免,倘若再把他打死、砍頭,反倒是徒添話柄,給自己惹得一身麻煩。殺絕對得殺,但還是得找個能把自己摘干凈的殺法兒。若是因為疫病而死的話,他們也說不出什么來吧?天災人禍,不是凡人可控的。那秦雙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劉鈺剛把這意思朝他透露些許,他便知道如何去做了。半月前他先借劉頤已經被廢、不應當再占居室獄的地方為由,把他移入地牢。但若是把他直接送進那間曾關押傷寒犯人的牢房,未免太明目張膽。好在那牢房中的草席之類未丟,秦雙便做主,把那些曾被傷寒病人躺過的草席、床榻全都換到劉頤的牢房中。地牢里潮濕、陰冷,再加上劉頤傷勢尚未痊愈,他不過幾日便開始頭熱、嘔吐。御史大夫前些天是親自進廷尉獄看過的,病癥尚輕,但他依然趕去宮中面稟皇帝,祈求允劉頤出獄?;实壑徊荒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