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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及仔細觀察她的五官,因為那兩暈高原紅太引人注目了,以至于在多年以后婭枝的記憶里,她用來辨認包明芳的主要特點,還是那雙和其他小朋友都不太一樣的通紅臉頰。 婭枝對包明芳的第一印象不壞,也不算好,說是好奇更準確些。嬌生慣養的婭枝之前從未見過農村孩子,更是無從想象那種在不能沖水的土房子里上廁所、在灑滿羊糞蛋的路上行走的鄉村生活究竟是什么樣子,在這差異碰撞的時候,讓孩子遠離成人世界的教育方式就體現出其好處來,懵懂的小婭枝從不關心外界社會的階級、財富和權利,也就并不覺得農村人何以卑微,城里人又何以優越。 午飯后,盧爸爸囑托盧定濤帶兩個meimei四處逛逛,盧定濤本想按照父親的意思到市中心去,帶明芳看一看大城市的風貌,再去L市的重點大學,讓明芳樹立起信心和目標。然而剛剛出門,婭枝就不愿去市中心了,鬧著要去隔壁的電力小區玩健身器械。 十四歲的盧定濤雖有超乎年紀的耐心,依然對任性的婭枝深感無語:“健身器械我們院子就有,為什么非要去那個小區?” “因為我們沒有秋千?!?/br> 盧定濤只好征詢明芳的意見,明芳打出門起就一路東瞅瞅又西望望,既然對她而言周遭皆是新鮮,具體目的地是哪里也就不再重要了,試想對于一個從未去過大城市、也對其沒有太詳細概念的孩子,去市中心和去電力小區的差別并不顯著。明芳依然興奮地笑著:“都好呀!幸苦盧哥哥和婭枝jiejie帶我去玩?!?/br> 婭枝拉起明芳朝著自己最愛的秋千跑去,盧定濤只得跟在后面,他不安地覺得自己愧對了明芳,畢竟秋千是農村孩子最司空見慣的玩樂設施,可參觀大城市的機遇對明芳來說太難得了,一旦坐上明天那趟返程火車,明芳也說不好下一次來會是什么時候。 婭枝的愿望并沒有順利達成,電力小區里一共有兩個秋千,都是社區里最常見的那一種——紫和黃配色的框架上用圓孔固定油漆了的鎖鏈,鎖鏈下再固定座位板子,這種秋千雖然較為美觀安全,卻也很難蕩得高。兩個女孩坐下了,婭枝便招手喊盧定濤過去推她一把。 “手扶好?!北R定濤雖然無奈,卻很清楚除非等婭枝玩盡興,否則他是不可能安排另外的計劃的。婭枝只感到背后有一股輕輕的力量傳來,那力量對她的感受來說極微極柔,傳到秋千上卻成了有效的推動力,盧定濤有著總能把各種事情做得恰到好處的天賦。 盧定濤本打算推完婭枝再推明芳,卻發現明芳已經憑借自己的技巧蕩到了與豎干垂直的角度,不禁夸贊:“你真厲害!” 之后發生了預料之外的情況,兩個和婭枝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忽然向這邊跑來,各自蠻橫地拉住秋千的鎖鏈迫使她們停下:“這是我們的位置!” 明芳聽話地把秋千讓給他們,獨自站在一邊看頭頂的高樓,婭枝則死死地拉著鎖鏈不肯就這么放手:“胡說,我們來的時候這兒沒有人?!?/br> “反正你們不能玩?!?/br> “這小區又不是你家的!”婭枝被男孩們的蠻不講理氣得懊惱。 “我們小區的秋千,不該給你們山里人玩?!?/br> 一個男孩忽然用力,婭枝便從秋千上跌了下來,她哇哇大哭,卻不是因為摔得有多痛,而是明白了男孩子們蠻橫的緣由,他們是把和明芳在一起玩的她也當成了“山里人”,流著淚的婭枝依稀聽見霸占了秋千的他們議論,說山里人臟、臭,說小區門衛實在失職,本就不應該讓她們倆進來。 婭枝愈聽愈委屈,她獨自一人玩的時候也未曾遭受過這般欺負,婭枝扯開喉嚨大喊:“我不是山里人!你們聽見沒有,我和她是不一樣的!” “婭枝,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從超市回來的盧定濤聽到的第一句話,偏偏就是婭枝的叫喊,他憤憤不平地板起臉,質問坐在地上揉著痛處的婭枝,責怪她怎么能說出這般看不起人的話語。 婭枝委屈地睜了大眼睛,看見盧定濤將明芳拉到身后,那種顯而易見的肢體維護好似冰錐,生生地扎進婭枝的心底,那被扎的地方和剛才被磕了的后腦勺一同作怪,弄得婭枝痛不欲生。 婭枝不再和明芳搭話,她有些恨這個“山里人”輕輕易易地,就得到了死板的盧定濤的偏袒,盡管一切并非因明芳而起,婭枝自己的過錯反倒更多些。 被盧定濤送回家的路上,婭枝仍然默默不語,腦子里是一團焦干的亂麻,途徑十字路口,她險些忽視了紅燈徑直闖過去,幸好被盧定濤拽住衣袖。婭枝不領情地用力甩開他的手,想著就這么甩去某種糟心的牽絆,卻沒能讓盧定濤遠離她絲毫,自己倒是在反作用力下趔趔趄趄,差點再摔一跤。 這口氣究竟賭了多久,婭枝不記得了。她想可能并不久,因為小孩子的怨氣往往比云彩還易散,她又覺得那怨氣似乎至今還沒有散盡,因為自己幼時不如意之事許多,這一件卻記得尤其清楚,她永遠回味得到當時那份委屈。 婭枝只記得,后來明芳給她寫了一封信,信是由盧爸爸轉交給盧定濤,再由盧定濤轉交給婭枝的。 信里打頭的一句,是“我很對不起”。 —— 時隔十一年再相逢,婭枝終于能說出一句“小時候太不懂事”,作為那一份遲到歉意的替代。 收到信時的婭枝已經從盧定濤那里聽說了明芳的故事,她說不清默默收好信箋的自己心里是怎樣一種滋味,也不敢想象如果將自己和明芳換位,變成一個身世凄慘、被城里孩子看不起的山村女孩的她,是否做得到像明芳一樣笑著接受那般處境。 整整一周,婭枝將自己悶在家中,不想再去玩健身器械、蕩秋千,也不想去吃面點王的炒面或者米旗的小蛋糕。她想給明芳回信,卻不知該如何動筆,于是找到盧定濤,問他紅寶石小蛋糕能不能郵寄到大山里去。 “笨蛋,怎么可能?!北R定濤輕拍她的肩頭,又安慰似的補充道:“你不用太擔心,我爸會定期匯錢,決不會讓她像從前那么困難?!?/br> 婭枝想,錢和物質總歸是不一樣的,有太多美妙的東西在大山里是拿錢換不到的。 “我要回家了,下次再見?!北R定濤向她道別:“我會傳達給明芳,說你很想請她嘗一嘗那種蛋糕?!?/br> “嗯?!眿I枝釋然笑了,她本想讓盧定濤替她轉告歉意,盧定濤卻搶先以一種更委婉巧妙的方式安排了它。婭枝始終相信那塊無形的“蛋糕”是真的由盧定濤交代給盧爸爸,再被盧爸爸一筆一畫寫進信里,寄到明芳吃飯的桌子上了的。盧定濤雖然為人死板不討喜,卻從未對她失信過。 這么多年后,婭枝終于有機會大大方方地約明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