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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刀身邊,輕輕合了眼。他們都不再說話,四周安靜下來,便漸漸的呼吸心跳都能聽到。臨刀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他就感覺著自己受傷的右手,就這么被他握著,直到天亮。那只因為受傷,總是冰冷的右手,便在哥舒衡的掌中,逐漸溫暖。臨刀忽然就輕輕笑了一下。他們相遇以來,這么多這么多事,只有現在,可以和平相處。但是未來,他們還是會生死相博,多么奇妙。哥舒衡沒有看到他這個笑容,他只是閉著眼,握著臨刀的手。這一夜,誰都沒有誰,哥舒衡、臨刀、和北牧。到了快天亮的時候,哥舒衡面上又恢復了一貫的懶散悠閑,他伸著懶腰,道,可惜那酒他一口都沒喝到,謝枯榮好酒,應該是不錯的酒,你可欠我一囊酒。臨刀沒說話,只是默默裹緊裘皮,向石洞內走去。北牧站在洞口,看著臨刀進來。他面孔略有蒼白,眼睛有些腫,臨刀皺眉,問他怎么了,北牧極開朗地一笑,道:“睡不著而已,倒是你,昨晚沒受寒吧?”臨刀搖搖頭,哥舒衡三兩下把行李收好,便重新上路。接下來的路上,北牧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他變得沉穩,甚至于可以和哥舒衡好聲好氣的說話。臨刀不明白他為何一夜之間,變化如此之大,卻也深感欣慰。從那夜起,北牧似乎也不怎么黏著臨刀,他一直在想著什么的樣子,倒也不是心事重重,更像是有一個很難的問題,他一直在思考。在旅程快結束的一夜,輪到哥舒衡守夜,臨刀和北牧在山洞李圍著火堆坐著,北牧籠著膝蓋,看著火堆,又看了一眼臨刀,道士心無旁騖,正在通火。“臨刀?!?/br>“嗯?”“你喜歡過誰嗎?”聽了這句,臨刀面孔上露出了一點疑惑的神色,他看向北牧,后者正極其認真地看著他。“要看你說對是那種喜歡?!?/br>“嗯……就是那種你想和這個人在一起一輩子,同床共枕那種喜歡,有嗎?”“沒有?!迸R刀平靜的回答,北牧含笑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果然。臨刀反問了一句,那你有嗎?有。北牧點頭:“我好喜歡那個人,我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br>臨刀點點頭,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北牧也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他在臂彎里側著頭,漂亮的眸子里有一種溫柔靜謐的神色,他說,臨刀,其實你該喜歡一個什么人,誰都可以,喜歡他,無論結果怎么樣。臨刀靜靜地聽他說著,然后垂下眼睛。他說,你說的那種喜歡,我不懂。嗯了一聲,北牧就再也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在臂彎里合上了眸子。這一路以來,他想了很久很久,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了,雖然,很難。不然,他的一輩子就真如哥舒衡所說,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到第二十三天頭上,他們終于走出了昆侖的無人區。說起來他們運氣也極好,一路行來,別說下雪了,連風都沒有刮過一次,萬里無云地照完了整趟行程,遠比他們進來的時候要好得多。終于走到一處有扎營痕跡的地方,三人都松了一口氣,同時,這也意味著這場旅途即將結束。臨刀和北牧要回浩氣盟,哥舒衡要去山腳下的小鎮。他說他去補充補給。哥舒衡在未來這段時間,并不打算離開昆侖,他沒有說自己要做什么,但是臨刀知道,他打算繼續尋找謝枯榮。他與謝枯榮有生死之約,哥舒衡無論如何,希望完成。臨刀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了哥舒衡一眼,便從他身邊走過。北牧從哥舒衡身邊經過的時候,他頓了一下,然后極低的對哥舒衡說了一句話。那句話太低,臨刀沒有聽清,只斷斷續續聽到我、臨刀這么幾個字,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看向北牧,藏劍的青年卻已經從哥舒衡旁邊經過,幾步疾走,到了他身畔。哥舒衡面上噙著一線淺笑,看著北牧的身影,只拖長了語調,道了一句,我拭目以待,便手提長槍,帶著兩頭老虎,向不同的方向而去。大乖小乖扭頭看向兩人方向,虎吼一聲,便幾個縱身,奔入雪原,再也不見。北牧到得臨刀身旁,決口不停剛才他和哥舒衡擦肩而過的瞬間,到底說了什么,他看著臨刀,臨刀看著哥舒衡遠去的身影。裹著雪白裘衣的俊美青年,在道士回眸之前,垂下了視線。臨刀。他輕輕喚了他一聲。嗯?終于轉身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的臨刀,聽了北牧這一聲,轉頭看他,便看到北牧面孔上一個溫柔的微笑。他柔聲說,臨刀,我這次被謝枯榮帶走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死了沒關系,但是死了卻見不到你,就太難過了。臨刀沒有說話,他只是以一種沉靜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的好友。我那時候想了好多好多,我告訴自己,若是能活下來見到你,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但是哪知一見到你,那點勇氣就都沒有了。臨刀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他,漆黑的眼睛,在昆侖山的雪原里,顯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清洌透徹。“后來我和你一起出來,我就越來越覺得,其實一切保持原樣也不錯,我又膽小又懦弱,像個孩子?!闭f到這里,北牧又笑了一下,卻一點之前的孩子氣都沒有,反而透出一種沉穩的氣息。“出來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一路上都在想?!?/br>“你看,現在這樣,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誰會死。這件事,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剛才才終于徹底明白,臨刀,若你與哥舒衡死斗,活著回來,我就告訴你這件事?!?/br>臨刀便慢慢地笑了出來。他笑得十分好看,簡直像月圓那夜,凝露瑛透出的微光一般。——在很多很多年后,北牧已經譽滿天下,垂垂老矣,終身未娶的老者,膝下第四代的徒子徒孫都已經開始在混亂的世道里闖蕩的時候,他都記得——雖然衰老已經讓他忘記了許多,但是只有臨刀,只有臨刀這時候的這個笑容,他牢牢地記得。臨刀點點頭,說,嗯,只要我活著回來,你說什么我都聽。北牧便笑了起來,那么柔軟,那么天真,說不出的好看。他開開心心,挽著臨刀,向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