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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話,他心底有一萬句話要問,卻也知道此時此刻,一句都問不得。言語是錯,言語是劫,不得多聞,不得多問。北牧只覺得牙關隱隱泛起了一線血味,最后只能極輕的道了一個嗯字。臨刀卻沒什么表情,他深深看進北牧眼里,后者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這樣平靜的凝視下微微心虛了起來,待得要調轉視線,卻被臨刀捧住了面孔,讓他直面自己,看著自己的眼睛。“我技不如人,丟了命也沒得埋怨?!笨粗蹦疗岷跍貪櫟难劬?,臨刀一字一句,“我被紅衣教下毒,不夠謹慎小心,一切都是教訓?!闭f完這句,他松開了手,略喘了一下,一雙琉璃一樣漆黑眸子,澈若霜雪,不見一絲一毫動搖陰翳。他就仿佛是華山之巔千年積雪化為的人形,怎樣的侮辱踐踏,都完全不能污染他一點本心無垢。“我被人上了?!标膛R刀慢慢吐出這句話,“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我依舊是純陽晏臨刀,你為此就要和我割袍斷義嗎?”北牧立刻拼命搖頭,隨意在腦后綁的馬尾也甩到自己臉上,好似一只小狗。晏臨刀面上慢慢綻出一線笑容,就像是有月光輕輕落在湖面菲薄的冰層上,一點月波,折在冰下碧波微動,散做萬點碎瓊,清冽溫柔。他伸手,摟住俊美青年的肩頭,把頭靠在他肩上,低低說了句,北牧,讓我睡會兒,我困了。北牧不知為什么有點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側頭看去,便瞥見道士長長的漆黑睫毛,和眼下一線疲憊的青黑。他再不說話,就笨手笨腳的拽過一邊的毯子,把自己和道士一起包了起來。他也靠過去,在臨刀頰旁也閉上了眼睛。葉北牧雖然也是浩氣盟成員,但是在龍門這邊待得比較少,浩氣盟里就沒有為他準備的房間,他這個人世家子弟,衣食住行上受不得一點苦,干脆自己置辦了個舒服寬敞的宅院,運氣又好,建造的時候鑿出了一眼冷泉。臨刀生性好潔喜靜,他就拖了臨刀來,一來二去,臨刀基本上就住在這里,倒比牧北這個正經主人住的時間長。這次回來,北牧讓馬車直入私宅,自己跑去營地把情況說明,只說臨刀在荒漠附近受了傷,也不礙事,請過了大夫,在他那里靜養,等好一些了,再來親自交接。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臨刀交好,也都知道晏臨刀這純陽弟子冷僻脾氣,也不以為怪,中間有個負責登記的萬花弟子還笑嘻嘻轉著手里的筆,問他需要自己晚上過去一趟嗎。北牧想了想,說你那醫術我可不相信,這樣,你把你藥室打開,我自己去挑揀。結果,他就把萬花的藥室掃了個空,最后背著一麻袋幾乎比他人還要高的滋補藥材回去,那萬花都快哭了,還得幫他把藥材分門別類用細紗袋裝好,最后還特別不放心的在他背后揮手絹,說藥材你要是搞不定差人和我說一聲,我給你熬。北牧只回頭對他笑笑,對方就捂著胸口一臉“我艸這小白狗真萌,你可以這么一路笑到對面王遺風那里去”的樣子,受不了的搖頭。北牧生得樣子好看,性格爽朗大方,見人先帶三分笑,一張嘴吵架賽刀子,夸人比抹蜜還甜。營地里人人都喜歡他,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給他。但是,他最想要的,他得不到。轉過身去,青年面上的笑容一瞬間就不見了,一雙漆黑的眼,深不見底。晏臨刀并不在房間里。推門進去的北牧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來什么,眉頭一鎖,掌風一動,直接拍開窗欞,從后窗掠出,幾個起縱,落到了后院那眼冷泉旁。晏臨刀正脫下`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北牧聽到衣衫委地那一點微妙驚動的聲音。冷泉上有菲薄一層,紗一樣的單薄霧氣,北牧隱約看到那人漆黑的長發、冰白色的肌膚。然后,那個人慢慢轉頭,看了一眼是他,又轉過去,伸手,拆掉頭上發簪。黑色長發,無聲滑落。北牧覺得喉頭一干,慌忙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聽到攪動水聲,才想起來自己是為什么跑過來,忙低聲道:“要洗澡我讓人燒水送到你房里,冷泉傷身……”臨刀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下去,把自己完全浸在水里,呼出一口白氣,道:“不必麻煩?!?/br>北牧又低頭站了一會兒,才道出一個好字。——他所有伶牙俐齒機變聰巧在這個男人面前,統統沒用;他策馬風流一擲千金,在臨刀面前,全化成笨手笨腳,不知所措。又無言站了一會兒,北牧也想不好自己還能干嘛,就轉頭進屋。他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干嘛好,抓抓頭想想萬花給的藥,決定去熬藥,就又走出來,一眼就看到冷泉里一動不動浸著的那個人,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就這么看著他。臨刀沒有回頭,背對著他,像是嘆了口氣的樣子,說,既然你沒什么事做,過來陪陪我吧。應了一聲,北牧規規矩矩坐到冷泉旁邊的山石上,低頭,視線也不敢往下,就定在臨刀臉上。道士的面孔,是一種雪白的顏色。第六章道士的面孔,是一種雪白的顏色。臨刀看了看他,慢悠悠閉上眼。“北牧?!?/br>“嗯?”“你這次來,打算什么時候走?”“暫時不走了?!?/br>“……哦?!?/br>“……”“對了,我記得去年你來的時候,說過想喝昆侖雪水泡的茶,我給你取了昆侖山巔的初雪,封了一壇子在你窗根梅花下面,記得取出來喝了?!?/br>“……嗯?!?/br>“你想吃雪蓮果子腌的蜜餞,也給你做好了,給你放在廚房暗格里,記得吃掉?!?/br>“……嗯?!?/br>臨刀就這么絮絮叨叨地和他說,北牧就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以前的事。他第一次見到臨刀那年,他堪堪五歲年紀。那年他開始學劍,金燦燦一個小人,抱著一柄小木劍,神氣地在偌大山莊里跑來跑去,結果,便遇到了冰雪一樣的少年。他當時淘氣,爬到樹上下不來,性子又驕傲,不肯叫人,又害怕,快哭出來又拼命忍住,只能緊緊抱住樹枝,那時候還是個小少年的純陽道子向他伸出了手。他一輩子都記得臨刀那時的樣子。少年清瘦而修長,仰著頭,樹葉斑駁,他向他伸手,雪白廣袖像是什么巨大白鳥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