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讓李子規脖子上泛起一股寒意，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干凈利落的一劍，瞬間就讓鬼身首分離、能量結構潰散。

……嗯，這種人，在友方應該還挺可靠的，在敵方就讓人心驚膽戰啊。

謝春江見被識破了身份，也不再遮掩，直接現出了自己的真容。虛空中很快凝出一個人形。他一身藏青道袍，黑發如瀑，眉眼銳利，手執玉笛，一片清俊佳公子的樣子……只是面上那幾分陰郁之色，敗壞了整個形象。

竹葉蕭蕭，盤旋在謝春江身周，掀起微微的風。

顏明為謝春江的大膽亮相贊許地點點頭，心神一動，就凝出一把劍來。那柄劍尖利鋒銳，帶著冷冽的殺意。

他就喜歡這種仗著自己強就露真身的鬼，比那些虛虛實實搞不清楚的好打多了。

李子規倒是以純然欣賞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謝春江，看著他瀟灑利落的長發、俊秀的五官、挺拔的身材、翩翩的衣袖，在內心發出了不合時宜的感嘆：古人真好看啊。這氣質、這風度，嘖嘖嘖，就是性格過于暴烈，顯得違和了點。

他語氣溫柔，對謝春江說：“王，您介意多一個子民嗎？”

顏明：“……”

謝春江：“……”

一旦李子規想讓自己看上去真誠，那他看上去就一定非常真誠。謝春江沒從李子規的話里聽出半分調笑的意味，對上李子規望向他的一雙亮晶晶的眼，他一時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等緩過神來，他怒道：“介意?。?！”

這個“介意”說得毫無壓迫感，聽來只帶著羞惱。

顏明簡直是十分的委屈，向李子規哀怨道：“我臉這么好，你怎么就對他那么溫柔？”

“我覺得我對你挺好的，容忍度很高了?！崩钭右幈憩F出自己不偏不倚的態度，一本正經道，“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br>
謝春江一聽李子規這解釋更怒了，一揮袖，所有的竹葉尖都對準了李子規的各個幻象，直直射了出去，力圖逼出他的真身。

在精神空間里，所有的物質都可能真可能假。假的便是一觸即碎的幻象，真的卻帶有充盈的能量，殺傷力極強。不過，李子規是分不清謝春江到底有沒有把能量附著于某片竹葉上的，所以，要么躲，要么攔。

顏明瞟了一眼他身邊的那個李子規，倒也沒怎么猶豫，就拔劍上前，隨意劃了兩下，阻截了所有往這個方向沖過來的竹葉。

其他面臨著攻擊的李子規紋絲不動、不躲不避，看著竹葉毫無阻礙地穿過自己。

……只有那個顏明身后的李子規，安安全全地躲在那一方空間，沒有被竹葉攻擊到。

早有預料的謝春江化笛為劍，一躍就向李子規刺去。

作為一個根本沒打過架的和平愛好者，李子規自然是來不及也不知道怎么應對的，不過他還是意思意思地做出了退后的動作。這種生疏的躲避方式遭到了謝春江內心大大的嘲笑。

謝春江本以為一劍結果掉李子規已經是注定的事。

然而，在他經過顏明的那一剎那，突然感到頸間掠來一劍，逼得他側身讓去。原本對準了李子規的劍臨時改了方向，格擋住了顏明的攻勢。

顏明劍尖下壓，猛地一劈，轉而騰空躍起，依靠著重力緊握劍柄狠狠刺下。

謝春江嘲諷地笑了笑。

一瞬間，整個精神空間的時間都凝固了。

顏明停滯在空中，立刻意識到不好，生生停了劍的攻勢，執劍回守，身體微躬，整個人迅速地轉為了防守的姿態——

然后被謝春江穩穩當當地踹飛了出去。

謝春江挽了個劍花，劍尖在空中劃過流暢的弧度。

與此同時，天上以恐怖的速度凝結出了大大小小邊緣鋒利的石塊，隨著謝春江的劍尖往下一點，石塊重重地落了下來，毫不留情地向顏明砸去。

“哎——”原本呆在顏明身后的李子規在顏明被踹出去的時候就迅速拉遠了距離，此時見被轟隆隆砸了個滿身的顏明頗有點望塵莫及的感慨。

他遠遠地、語重心長地喊道：“他剛剛又沒打你，你急著送死干什么。國家好不容易培養出這么個保護人民的棟梁之材，別瞎折騰把自己折在這兒了?！?/br>
“我現在不就在保護人民嗎？”顏明從碎石礫中滿身血地扒拉出來，“這些竟然是真的?！?/br>
盡管顏明懷疑李子規的身份，但在真正確定下來之前，他還是會好好履行責任的。

……這算無罪推定咯。

李子規聳聳肩：“只有低級的幻象，才只需要自己不相信就可以破解。鬼王大人的幻象，還是老老實實當真吧?！?/br>
“你對這方面造詣不淺嘛，看來多有研究？”顏明光明正大地打探。

“對，”李子規嘆了口氣，“我這方面的研究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所以神仙打架，國家棟梁老老實實在旁邊看著伺機逃跑就行?！?/br>
“你以為……”謝春江對李子規道，“你能攔得住我？”

李子規聳聳肩：“試試咯?！?/br>
謝春江摩挲了一下劍柄，沒什么動作。

狂風驟起，卷起層層竹葉。

李子規欣賞了一下美景，內心十分滿意。

打顏明的時候用石頭，打他的時候就用竹葉，這說明了什么？說明謝春江對他還是很好的嘛。這是充滿藝術的對決！他也不能辜負這份心意！

李子規的能量一點點地壓了下來。

風漸歇。

竹葉尚未靠近就化為大片金黃色的花瓣，柔柔地飛旋而下，堪堪擦過謝春江的臉頰，削斷了幾根黑發。

“你知道這是什么花嗎？”李子規自帶解說，“油菜花！既有觀賞價值，又有經濟價……”

“閉嘴?！敝x春江臉色難看，“你瞧不起我？”

直到現在，李子規依然毫無殺意，從未真正攻擊過謝春江。

“我只是不進行無意義的傷害?！?/br>
李子規的解釋在謝春江聽來十分牽強，只會激起他的憤怒。

然而他一直在憤怒，也憤怒不出什么新花樣，無非是攻擊得更兇一點。

所以啊，李子規默默想，還是平常不生氣的人生氣起來比較可怕。這種一天到晚一點就爆的，只會讓人習以為常，對他的憤怒不加在意了。

兩只鬼你來我往，竟有一段時間僵持不下。

幻術的比拼不需要任何動作，是純粹的精神層面的戰斗。

顏明支著劍默默地看，終于慢慢地看出了強弱之分。

這是一種此消彼長的變化。在葉與花的中心，黃黃綠綠一片混亂，幾乎看不出具體的形狀，可盤旋在周圍的竹葉卻以不易察覺的速度緩緩增多，想盡辦法攻擊著李子規。

李子規只關注會對他造成貫穿傷的竹葉，對那些擦著經過的則連躲都不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