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他做了個夢。

那個夢里，沒有圖像，沒有聲音，寂靜而荒蕪。

他似乎在夢中也在沉睡，有一雙含淚的女人的眼睛望著夢中沉睡的自己。

待他醒來時，預約的兩個小時剛好到了。

高鉞面無表情地整理好有些褶皺的衣角，然后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剛到門前時，秦離冷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被你哥哥馴服，但你不一定是他那朵玫瑰?！?/br>
高鉞的身子一頓，隨即像是掩飾，他腳步更快地離開了。

秦離安然的坐在椅子上，緩緩地笑開了，自言自語般輕聲道：“人吶，生了疑竇，總是不安心的?！薄?/br>
高戈在書房處理公事，房門突然被敲響。

見到來人，他有些驚訝地揚眉，臉上是如往常一般溫柔又寵愛的笑容。

“小鉞？”

高鉞走過來，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高戈將他攬在懷里，親吻碎碎地印在他的臉側。

“怎么了？”

“哥哥……”

高鉞仰起頭，神情有些迷茫。

“你愛我嗎？”

“當然?！?/br>
高戈攬著他的手緊了幾分，話語間透露的語氣不容置疑。

“你放心，哥哥雖然和別人訂婚了，但是最愛的永遠都是你?！?/br>
今晚高鉞臉上的情緒比以往生動許多，此時正有些悶悶的。

“可是我有病……”

“你沒病?！备吒戟M長的眼里一片柔情，“你只是比其他孩子更敏感而已?！?/br>
“可是，除了哥哥，沒人喜歡我?！?/br>
高鉞望著地板，濃密的睫毛也難過地垂下。

高戈如劍般鋒銳的唇角勾起，“有哥哥喜歡你，還不夠嗎？”

隨即，像是才意識到高鉞今晚難得的多話，又頗為關切問道：“怎么突然這么想？是治療過程很難過嗎？”

高鉞沉默地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艱澀：“今天，我夢見了她?！?/br>
“他？”

“生我的那個女人?！?/br>
高戈唇邊的笑隱去，五官便顯得冰冷而鋒利，但聲音依舊溫和又耐心：“哦？”

“我原以為我是恨她的?！备咩X依舊低著頭，斷斷續續的聲音卻透露出了他的痛苦和迷茫，“可是……可是……”

“母子連心?！备吒晔窒聞幼鬏p柔地撫慰著他，眼里卻慢慢溢出狠厲的光。

“我以前聽別人說過，她……對不起，哥哥……”

高鉞緊緊環住高戈的腰，將臉深深埋進高戈懷里。

“都是老一輩的事情了，也沒必要再去糾結?！?/br>
但是曾經的那些苦痛和難過，不償還，怎么能對得起我母親幾千個日夜的眼淚和孤寂？

高戈輕輕拍著高鉞的背，眼睛深不見底。

“更何況，我也感謝她，生下了你讓我愛，小鉞?！?/br>
抱歉了，我的弟弟，雖然做錯的事情不是你，但是你的出生本就是個過錯。母債子還，從來適用得很——

床上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床邊是正值花季的少年。

光看兩人的模樣，也不會有人能想到他們是一對父子。

看著癡癡地望著自己，毫無幼時記憶里半分威風冷厲的男人，高鉞十分冷靜地說道：“聽說你快要死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br>
老人喉嚨間發出幾聲干澀的聲音，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說不出。

“我mama，是被你強迫的，而不是別人說的自己爬上你的床，對嗎？”

老人閉上眼，蒼老而疲憊的臉微微抖動，然后用極小的弧度搖了搖頭。

“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你年輕時的愛人，對嗎？”

老人的臉皮又一陣顫抖，隨后點頭。

高鉞依舊冷著臉，看上去竟然和高戈卸下笑容時的神情有幾分相似。

“哥哥的mama，也不是她氣死的，而是因為你，對嗎？”

老人仿佛嘆息了一聲，極盡疲憊地又點了點頭。

高鉞得到答案，便毫不留戀地欲轉身離去。

老人發出咕嚕的聲響，艱辛地蹦出一個字：“……鉞……”

高鉞卻絲毫不為所動，堅定地，一步步邁出這個病房。

曾經，他以為這位父親是厭惡他的，現在想來，或許那厭惡中也夾雜著些矛盾的憐愛，但那也只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

那人活在回憶中，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ps：

關于秦大離說的那句話，其實是之前文中提到過的里面的內容。

小王子馴服了玫瑰和狐貍，卻只被玫瑰馴服。（我表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么Orz

恩反正那意思就是說高鉞愛高戈但高戈不一定愛他而已。

別看咱們鉞小受平時不愛說話孤僻又自閉的，但基佬君在第一章就暗示了他可也是影帝呢！分分鐘飆演技根本不是事兒~

☆、交鋒X矛盾X心機

“高先生?！?/br>
秦離毫不意外地在樓下看到了那輛低調的豪車，和那個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著他的男人。

有人恭敬地打開后車門，高戈從車上下來，腳步不慌不忙，很穩很緩，慢慢走近時，給人種無形的壓迫感。

終于，他站定在秦離對面，臉上似笑非笑。

“秦醫生，聽說你好像給了我弟弟什么東西?！?/br>
秦離直視他：“高先生的意思是？”

兩個男人身高相仿，但站一起時還是能看出高戈要高上那么一兩公分。

但秦離神情十分平靜，視線也毫不閃躲，氣勢竟然和久為上位者的高戈不相上下。

高戈微笑，笑意卻十分冷淡。

“秦醫生，你應該清楚，你只是小鉞的心理醫生。高家的事，就不用你cao心了?！?/br>
秦離也笑，笑得比他更冷。

“我是個醫生。所以我只cao心‘能治好我的病人’的事?！?/br>
“秦醫生果然是個有責任心的好醫生吶?！?/br>
高戈皮笑rou不笑地淡淡道。

對于他看似褒揚實則嘲諷的話語，秦離也不理會，只微微頷首，道：“如果高先生沒有其他事了，那我就先上樓了?！?/br>
高戈不置可否的點頭。

兩人看似只談了一兩句話，氣氛也還算平靜。

可是也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其中的交鋒。

高戈看著秦離的背影，瞇起那雙狹長的眼睛，更顯得深邃。

“秦離，秦醫生……”

他站在原地，口中輕輕道，一字一頓，反復咀嚼。

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隨從的人也不能判斷他此時心情好壞，便都低著頭安靜地候在一旁。

良久，高戈露出個頗為玩味的笑，眼神卻帶著幾分陰鷙，揚著下巴往樓上看了一眼，才轉身上車。

秦離倚在辦公桌上，透過窗戶看到下面的車已經開走，嘲弄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