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歌有些失神，等他回過神來時，程磷已經出去了。程磷沒讓于言歌送他去車站，他說這不是離別。

經過兩個小時的路程，上午九點半左右，程磷已經站在了自己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時，他臉上也有些恍惚，好像是很久沒有回來了。

聽到開門聲，程mama拎著一袋東西走了出來：“你爸墓碑上的字顏色已經很淡了，這次上去你給他重新上一遍色吧?！?/br>
“嗯?！背塘捉舆^袋子看了看，涂色的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放下包就跟在他mama后面向著村子里的那座山上走去。

除了于言歌之外，程磷和其他人走路都會落后別人半步，就連他mama也一樣。程mama回頭看了眼比自己高出一個半頭的兒子，心里也有些唏噓。

正如她那天和于言歌所講的一樣，她一直忙著賺錢，忙著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好讓別人認為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她也可以把這個家照顧的不比別家差。

確實，她一個女人辛苦賺錢把房子弄得跟別家一樣高大，該買的設施也差不多都齊全了。在別人看來，這實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程mama的名聲在他們村子里是極好的。

但是這幾天，程mama才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太過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以至于一直以來都忽略了程磷內心的感受。她甚至有些心驚地發現對于自己兒子的喜好，她作為一個當媽的，有些一無所知了些。

所以她的兒子雖然嘴上不講，但是從他無意間的行動中便是可以看出，他跟他這個mama并不親近。而在這之前，她還自認為自己給程磷的并不少，然而現在仔細一想，程磷真正渴望的關懷她卻并沒有給他。

從小時候開始，程磷就一直都用那雙安靜的眼睛看著她，等著她?，F在想起來，自己每次帶給他的都是失望，所以時間長了，他才會經常等著等著就睡過去。

在那無數次的失望中，程磷才把自己的心關了起來，連她這個mama都被關在了外面。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打開這扇心門的不是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子，而是那個同樣身為男孩子的于言歌。

自從聽到程磷的那句話之后，程mama雖然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只要仔細回想，所有的線都會通向那個答案，也只有那個答案會讓一切變得可以解釋起來。

為什么于言歌會幾次三番地到他們家來過夜，為什么已經畢業了的兩人會那么湊巧地住在一起，為什么程磷會拒絕那個長得漂亮的女孩子，為什么程磷在面對于言歌時會出現那些平時并不多見的表情……

程mama知道自己確實對程磷有些虧欠，但是她卻無法同意兩人在一起。先不說被別人知道她的兒子和一個男的在一起會造成多么不好的影響，光是這些人的口水就能夠把程磷淹死。再者程磷的爸爸已經去世了，程磷作為他們家唯一的兒子，卻愛上了一個男的，這讓她百年以后怎么向他爸爸交代。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在程mama這一代人的眼中，始終都覺得程磷和于言歌兩人是錯誤的。而作為程磷的母親，在孩子走向錯誤的道路時，自己自然是有義務要把他從那條道路上拉回來。好在現在還不晚，好在還沒有人知道程磷和于言歌兩人的事情，好在程磷還年輕。

在程mama一路沉思的過程中，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間抵達了程磷父親的墳墓?？粗鴫災股弦蝗缂韧B固生長的雜草，程磷雙手合十，在他父親的墓碑前靜默了幾分鐘，便是開始拔起草來。程mama把東西放在一邊，拿起掃把把程磷拔下來的雜草掃到下面的竹林里。

此時雖然是九月份，不過由于臺風的影響，天空上飄在大片大片的烏云，空氣也不如往日那般炎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上的緣故，風中竟然帶了一絲涼意。

等程磷清理完畢墳墓上的雜草，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粗匦侣对谕饷娴哪贡?，程磷拿出了刷子和顏料，開始沿著墓碑上刻字的紋路描了起來。

程mama一直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程磷，看著那塊墓碑，想著程磷的事，想著自己以往艱辛的日子，想著面前這個死了一了百了不管他們母子死活的可恨之人，想著自己對他的愛。想著想著，程mama就哭了起來。

聽到身邊有些壓抑的哭聲，程磷握著刷子的手顫了顫，此時他正好描到了那個孝子的“孝”字，目光停留在這個字上，程磷的手停了下來。

爸爸，你是不是也認為我很不孝？可是，我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啊。

“媽，你不要哭，我會和他分手的?！背塘讻]有回頭看他mama，只是盯著墓碑上的那些字開始模糊了起來，像是隔著一層水霧，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當天晚上，程磷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他很久都沒有夢到過的爸爸。在夢里，他看不清出他爸爸的樣子，但就是知道這個人是他爸爸。

程磷和他爸爸面對面站著，距離有些遠，他看不清楚他爸爸的表情。只是程爸爸手里拿著一把弓箭，指著程磷的身后，而那時的程磷正被他身后的那個人挾持著。但是他卻看不到這個人，只是潛意識里知道這個人既不是于言歌也不是程mama，而是一個陌生人。

從夢中驚醒過來，程磷從床上坐了起來，也不開燈，聽著外面的雞鳴狗叫聲，樹枝被吹倒的聲音，知道天氣預報中的臺風還是應邀來到了這個城市。雖然程磷住的城市位于省中心，不在沿海地帶，一般不怎么會有臺風，只不過還是會在臺風天氣的影響下，下一場大大的暴雨。

聽著窗外雨點拍打在窗戶上的急促聲音，想起白天對他mama說的話，想著遠在公寓中的于言歌，程磷睜著大大的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第四十章

由于臺風天氣的影響，等程磷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周一的傍晚了。他到家的時候，于言歌下班還沒有回來。

程磷有些心不在焉地淘了米，下了飯，然后就坐在沙發上發呆。于言歌開門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那個坐在沙發上顯得異常安靜的程磷。

聽到開門聲，程磷抬起頭來，剛好和于言歌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兩人對視了足足一分鐘，卻都沒有開口說話。

“磷，我回來了?！弊詈筮€是于言歌開口打破沉默。程磷點了點頭，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兩人一起走進廚房，于言歌開始洗菜做菜，程磷就站在門口看著他。

從程磷的安靜中，于言歌已經隱約猜到了點什么?？墒撬桓覇?，他怕聽到那個答案。在長久的沉默中，于言歌做好了菜，兩人又默默地吃了飯，當程磷洗完盤子出來時，于言歌已經坐在沙發上等他了。

“磷，告訴我答案吧，不要一個人承受?！庇谘愿枥塘自谒磉呑?，沉吟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