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要處理，然而學校的事務永遠不是最麻煩的。下課后他待到了七點，準時離開辦公室，去取他的車。

這才想到他沒給十四準備晚餐，但要再回家也來不及了。他按照原定的行程，把車開到市中心，停在公共停車場中，步行鉆過街巷，來到一家名為「嘉迪」的酒吧。

嘉迪位在小巷里的一樓，推開木門，里頭的空間異常寬闊。五光十色的燈刺目得要人睜不開眼。男男女女們圍著一個新來的歌手，喧騰著震動地板的音樂。

柳齊套上皮手套，熟練地繞進最里側的單獨包廂，他的「老友」已經等候多時。在相對安靜的空間里和吧女說笑著，十多公尺寬的場地里只有他和那個年輕女孩，沙發圍住的矮桌上，擱著一個公文包、還有幾盤小菜與高級調酒。

「我先去忙啦?！?/br>
柳齊來到，吧女便識趣地離開，特意扭著臀，經過時朝他討好地笑了下。掩上門后，音樂頓時被隔在外頭，一名年約四十、長相平凡的男人坐在沙發里，身著鐵灰色的呢料西裝，梳著一個裝模作樣的油頭。

他朝柳齊抬了抬下巴，后者也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璋档臒艄庵?，另一人敲了敲桌子，笑吟吟地看著空手來到的殺手。

「聽說你車禍啊，一切還好？」

「死不了。得了，朱董，有什么事就直說吧。不瞞你講，我今天有點事，趕著回去?！?/br>
柳齊不客氣地拿起靠近自己的那杯調酒，仰起臉一飲而盡。對面的企業家只是笑笑，柳齊這種喝什么都沒分別的習慣一直未改過。

他們認識三、四年了，透過別的管道，朱董得以跳過中介，直接接觸到柳齊。之前提供地點藏人的也是他，兩人略有私交，但更多該算是交易愉快養成的刻薄情誼。

「你知道的，我自己拿數據來，比較放心?！?/br>
柳齊放下杯子，看也不看便傾身拿起公文包，放到自己身側。他的價碼朱董早摸得很清楚，至于目標是誰，柳齊不會特別關心。

「沒什么別的了。老樣子，不過我倒是第一次看你這么急著走?！?/br>
本來已經起身，柳齊愣了下，聽見這句話又干脆坐了回去，朱董保持著那樣的微笑，自己啜了一口酒，也夾了點小菜放進嘴里。

柳齊「嗤」地笑了，把公文包放到腳邊，也拿起桌上的筷子。外頭的音樂換了一首，但音量影響不到兩人的交談。

「也有陣子沒看到你了。去娶老婆嗎？」

「別說笑了。就之前那個，還是被盯得很緊?！?/br>
柳齊說的是自己被厲禹找人暗地跟蹤的事。朱董不清楚詳細狀況，只曉得有另一位資深的殺手在找柳齊麻煩。他點了點頭，倒也不會有什么多余的關心，他們見面過許多次，可他也不怎么在意這次是不是最后。

柳齊在，那他就付錢讓這位殺手辦事。柳齊不在，他自然也找得到別的人選。

當然沒有特別原因，朱董還是很欣賞柳齊的。除了必要的實力以外，他還有很好的頭腦，讓他能干凈利落地完成任務。

「說來，柳齊，雖然你拒絕挺多次了。不過再考慮一下吧？來我底下，專門給我做事?！?/br>
朱董打了個嗝，擺了擺手，用紙巾捂住了嘴巴。柳齊放松身體、靠到柔軟沙發上，嘉迪的小菜一向不錯，但也就僅止于此了，他除了喝的以外連吃的味道都不太能分辨。

「把話攤開來說，我沒興趣當企業的走狗?！?/br>
「我以為我們合作愉快。是報酬問題嗎？」

柳齊笑，搖了搖頭，多抽了幾張桌上的紙巾遞給朱董。后者并未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接過后，他盯著柳齊，等著對方回答。

本來柳齊不打算說明，然而朱董的眼神并未放過他。十幾秒后，他聳了聳肩，又慵懶地陷進沙發中。

「我三十歲了，朱董，有幸不死的話，你認為我還能靠殺人賺幾年？」

「你很厲害?！?/br>
「可能吧。但總會有天會給年輕的后輩取代的，我給你當狗，遲早是安樂死的命?，F在自由地干活，沒準我過兩年就金盆洗手，做個中介什么的去了?！?/br>
朱董不笨，柳齊說得很直白，他也馬上便理解了。他不否認柳齊的說法，只是拿開紙巾，看著柳齊大笑起來。

笑聲回蕩了整個包廂。柳齊沒跟著笑，他仰著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雖然說，我猜我大概會殺人殺到我死的那天吧?！?/br>
朱董根本沒聽清他喃喃的話，他也僅是說給自己聽的。殺手的身分，那更像一種宿命，從十年前他為了拿到離開的資本而殺死第一個目標，便停不下來了。

有幸活著，也是爛命一條。誰曉得呢？又或許有天他會想找另外一個同行朝他開槍……只是還不是現在。

「那就這樣吧，任務時限和以前一樣，兩個月讓你去辦。既然急著走，那我去付賬，一起出去？」

「你不陪小樂？她纏你纏得真夠努力?！?/br>
「算了吧?！?/br>
朱董對于他的調侃一笑置之，兩人同時起身，柳齊也拎起了那個公文包?？粗於牧伺奈餮b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繞過矮桌，他推開了包廂的門。

音樂一下涌了進來，眩目的燈光讓柳齊不得不瞇起眼。他頓了下腳步，朱董繞過他走向柜臺……是了，這當真是他第一次有什么急著回去的念頭。

柳齊沒注意到自己面露苦笑，他想，自己多少失態了。

章之貳拾玖　意外

章之貳拾玖.意外

１.

朱董當然藏了保鏢在「嘉迪」內部，而柳齊一推開酒吧的玻璃門，便立刻察覺了巷口轉角的人影。

平時朱董出門便會部屬自己的人手在附近，但柳齊看著那道在昏暗光線下獨自拉長的影子，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朱董，等一下?！?/br>
他收回踏出門口的腳，同時伸出手擋住了身后的人。右方十多公尺外的那條巷子，人影晃了一下，抬起的手上似乎拿著什么。

「怎么回事？」

朱董問了一句，但柳齊并不作答。他把手移到腿側的暗袋附近，隨時準備掏槍。

后頭，朱董也感覺到了不對，朝舞廳的方向招了招手，便有個穿著花襯衫的年輕小伙子鉆出人群，快步靠近、聽他低聲吩咐。

那名年輕人掏出無線電，對著另一頭呼叫他的同伴。十幾秒后，沒有任何回應，他朝朱董搖了搖頭。

「我的下屬貌似失聯了啊?！?/br>
柳齊回頭看了他一眼，朱董面無表情，卻退后了好幾步，他身旁的小伙子看著柳齊，很慢很慢地、輪廓深邃的臉上拉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很不對勁。

「你……」

轟！身后巨大的爆炸聲讓柳齊反射往墻壁后方閃。玻璃門應聲碎裂，伴隨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