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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裴慎回了院子, 到屋子門口才分別。 甄好尋了一處地方, 將這個小花燈掛上,而后退后了兩步,仔細觀賞了一番,心中滿意。 枝兒在一旁道:“可惜了, 姑爺怎么就沒想著給小姐您買一個呢?!?/br> 甄好斜了她一眼:“要他買什么?” “買花燈呀?!?/br> “買這個做什么?”甄好漫不經心地道:“這花燈也放不了多久, 過個兩日就壞了?!?/br> 枝兒道:“這上元節, 一年就這一回, 姑爺和小姐也就看了一眼,后來一直坐在茶樓里喝茶,要是讓老爺知道了,老爺也要怪姑爺了?!?/br> 甄好心不在焉:“那就別讓我爹知道,你不告狀,還有誰會知道?” 枝兒吐了吐舌頭,轉身走出去:“我去給小姐準備水?!?/br> 另一邊。 裴慎抱著衣服到了浴桶前,他先將換洗的衣服放下,而后脫下身上這身,小心疊好放在一旁。 這衣裳他也沒穿幾回,是甄姑娘特地做給他過年時的新衣,甄姑娘也有一套紋樣一樣,旁人見了,就知道他們關系不一般。他今日特地穿出了門,只可惜,甄姑娘沒穿。 裴慎走入浴桶之中,熱水淹沒至胸口,他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繚繞的霧氣,一時有些出神。 每天晚上這個時候,他都會想一想白日發生的所有事情,一面是反省自己有沒有做錯事,一面是又是梳理自己有沒有忘記什么。 他每一日都做的很好,唯獨今天晚上,無論他怎么想,滿腦子都還是甄姑娘。 裴慎甚至還想到了當初大婚之前,甄老爺帶著病體來尋他,告訴他甄家替他還完了債,安葬了祖母,而后向他提出要求,說要他入贅甄家,做上門女婿。 甄老爺說,甄姑娘喜歡他。 可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甄姑娘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他,他卻到如今才喜歡上甄姑娘。 他還想到大婚當夜,他入了新房,滿目是大喜的紅綢,他甚至沒有揭開甄姑娘的蓋頭,只站在桌前,站在一個距離甄姑娘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冷淡疏離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要與甄姑娘做假夫妻。 如今想來,裴慎心中也滿是遺憾。 這輩子也就這么一回,他能有幸與甄姑娘做夫妻,也就這么一回,還能有大婚之夜,他本可以親自掀開蓋頭,卻被他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以后就沒有了。 甄姑娘想著要與他和離呢。 裴慎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把濕漉漉的頭發攏到腦后,被溫水浸潤過的臉龐蒙了一層霧色,他垂下眼瞼,掛在長睫上的水珠顫顫巍巍地落下,滾入水中,融為了一體。 他伸出手,放到面前,翻來覆去地看。 這雙手能握筆,能握刀,什么都能碰,可唯獨不能碰人。 連甄姑娘也碰不得。 他近不了人,不管是碰到誰,甚至還沒有碰到,只要一靠近,就會渾身發抖,冷汗連連,今天晚上便讓他吃盡了苦頭。 若是正常人,怎么會有他這樣的怪毛??? 裴慎閉上眼,那場景仿若就在眼前,他刻意不去回想,可當初的恐懼卻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他刻意去忘記,可每逢接近人的時候,還是會立刻出現在眼前,清晰如昨日重現一般,閉上眼也忘不掉。 裴淳只知道他不喜歡親近人,卻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裴慎沒有與任何人提起過,就連他的祖母也只是以為他被嚇到了。他向 來都藏得很好。 梨花巷子深處的破落院子里,住著一個裴秀才,十幾年前是一個,十幾年后還是一個。 老的那個考不過科舉,郁郁不得志,整日沉迷于酒色,在科舉失利之后,便一蹶不振,整日流連于煙花之地,叫得出花樓里所有姑娘的名字,卻把書上那些圣人的名諱忘了干凈。臨了得了一身病,某日夜里醉酒,與老妻一塊兒投了湖,尸身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潰爛傷口泡得發白發臭,行人捂住口鼻避之不及,最后由親子收斂了尸體。 尸身葬在城郊荒嶺,墳頭草長了半人高,□□年沒有人去祭拜過。 而小的那個…… 裴慎潑了一臉水,不再溫熱的水珠順著臉龐滾落,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真是天道好輪回。 他做了半生狼心狗肺之人,每年祖母攆他出門,他都在外面躲一天才回家,更是再也沒踏過城郊荒嶺之地,本以為這輩子親緣寡薄,再不會對任何人動容,早已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準備,不成想,一把心火將他的理智焚燒干凈,已是身不由己。 如今求得不得,不敢奢求,大抵就是報應。 …… 過了上元節,過年的氣氛也漸漸消去了。 甄好又回到了鋪子里,每日都開始忙碌,裴慎也是如此,書房鋪子兩頭跑,秋闈臨近,更是緊張忙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甄好的錯覺,自上元節那日,她與裴慎說開了之后,裴慎好像當真在避著她了。 兩人管著的是不同的鋪子,甄好漸漸上手之后,也不用再找他出主意,她在鋪子里,見不到裴慎,在家時更加見不到,裴慎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看書,連每日飯食都是麻煩下人送到門口。 明明是住在同一個院子,本應該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甄好一天下來見他的次數還沒有見裴淳的次數多。 甄好又是慶幸,又是納悶。 裴慎原來這么好說話? 他這人死腦筋,認定了的事情說千百句都改不了,甄好與他說的時候,只是想讓他冷靜冷靜,還等著以后再好好勸,不成想說一回,他就明白了? 饒是甄好自認對他了解十分透徹,如今也不明白。 裴淳倒是沒放在心上:“我哥這人就是這樣,一讀書的時候,誰都入不了他的眼,也許等秋闈過了,他就好了吧?!?/br> “可這還有大半年呢?!?/br> “秋闈三年也就這么一回,說不定他緊張呢?!迸岽緭狭藫项^:“不過他以前倒是沒這樣,三年前他本來也想去考秋闈,書院里的夫子說他還年輕,讓他再等一等,他才沒去,可能是等久了,所以等不及了吧?!?/br> 甄好回想了一番,倒是想不起來上輩子這時候,裴慎是什么樣的了。 上輩子,這時候她爹的身體已經更加不好,每日連清醒的時候都沒有多久,她忙著照顧她爹,鋪子里所有生意都由裴慎一個人打理,他早出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