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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因為太過想念而沉溺其中的夢境,憑空想出了那么多荒誕無稽,絕無可能發生的事。說到底也許就只有三個血淋淋又不敢直視的大字。求不得。他曾經想過該給這雞鳴寺的滿殿神佛上一炷香。拇指粗細的上好檀香,說不準還能洗凈他內心的貪嗔癡恨。可是世間本無所謂求不得。如果用盡了全身力氣,也依舊無法得到的,那是命運。如果僥幸得到了,那是顧淮。他還有什么好遲疑的?林朝走入暗室,帝后兩人之間的氣氛正劍拔弩張?;屎笸恐旒t色丹蔻的指甲,幾乎要戳到顧淮臉頰。顧淮雙眼定定地看著一具棺木。皇后的表情由震驚轉為大喜,在她出聲之前,林朝將食指輕輕靠在嘴邊,示意噤聲。皇后無聲道:“你還好嗎?”林朝指指顧淮,點頭。他能看懂她眼中漫溢的淚水,因為他的淚也曾經為另一個人而流。古來英雄征戰沙場,多馬革裹尸還。他只能跪在佛堂里,為對方點一盞長明燈。即便魂斷西北荒漠,也能找到歸家的路。皇后斂裙而退,走過林朝身邊時,攬住他輕輕碰了碰額頭。她笑:“你欠我一聲謝?!?/br>林朝誠懇道:“多謝?!痹谒辉诘娜兆永?,擋下了顧淮身邊的鶯鶯燕燕。皇后揚手把頭頂的鳳冠摘下,拋到林朝懷里,詰難道:“我早知道,比起龍袍,你更想穿戴的是這個?!?/br>林朝哭笑不得。這個出身低卑,然而事事卻不肯低頭的姑娘,想來的時候便來,該走的時候就走,坦率地讓他羨慕。佛堂之中僅剩兩人。林朝在棺木邊沿坐下,饒有興致地看著顧淮。等到對方的神情從恍惚變得生動,他笑問:“找著我了?”顧淮低頭看向棺木中的尸體,那更年輕和單純的面孔。卻遠遠不及另一張生動。身著龍袍的人失神道:“朕……我問過寺里的主持,你死之后,我該如何自處。他只說只須去尋。似夢非夢之間,似乎三千大千世界都已然看遍,而我依舊不知如何尋你。好不容易尋著,轉眼又再不見。我想你許是也在尋我,這三年……”顧淮沒有說這三年是如何,便已哽咽。三年長夜無眠,孤枕冷衾為伴。三年好夢頻驚,西樓燕咴聲寒。兩人中間棺木橫陳,便是生死陰陽間不可逾越的界限。林朝淡然一笑。當他以為自己在努力走向對方時,發覺對方也在努力走向自己。這樣喜悅的心情。他不想再去問自己“死”后,顧淮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入宮,營造了無主的前朝末帝陵墓,卻暗里扣下尸身緬懷。就像顧淮沒有開口詢問他是如何“死而復生”。他們可以等到垂垂老矣,撫著對方斑白的雙鬢,再回憶往昔數不清的離合悲歡。而此刻,他只想離他更近一些。越過棺木。越過死生。越過三千世界奔流而東的河水,徐徐西沉的落日。“看他做什么,看我?!?/br>“好,看你?!?/br>“別聽那些大和尚瞎說,你從前是不信這個的,怎么現在反倒糊涂起來?!?/br>林朝望進顧淮滿是笑意的眼眸,便知曉了對方的回答。易地而處,若是上幾炷香念幾句經便能換回顧淮,他根本不會有任何遲疑。漫天神佛,也不如一個他。林朝走出暗室,在滿壁長明燈之前跪下。他在同一個蒲團上跪倒過數次,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誠心。如果心誠則靈,那么他希望——林朝在長明燈前久久俯倒。佛堂之外,雷聲大作。一道幾可裂天的閃電,將佛堂照得雪亮。長明燈都黯然失色。微弱的燭火在疾風中搖擺,卻因為鯨油點滴不斷的滋潤,始終沒有熄滅。寺里一陣哄鬧。聽大和尚們的高呼,似乎是寺里百年的梨木被擊毀了一棵。這樣的疾風驟雨,多時未見了。上一次聽聞,還是在京城告破,他決意以身殉國之時。彼時還會為一瞬昏黃的天色心驚,而如今滿城風雨都游離于他的世界之外。林朝依舊虔誠低聲祈禱。“愿他再無求而不得之事,再無愛而不得之人?!?/br>顧淮的話語和他心底的聲音同時響起,幾乎成了重唱。兩個蒲團,恰好能跪下兩個同樣不信神佛的人。林朝這才發覺,原來這面墻上不止多了一盞他的長明燈。緊緊依偎在那盞燈邊上的,是一盞新點燃的燈。生時兩人已經夠黏黏糊糊,死后也還要挨得那么近么。他略待嗔怒地看向顧淮。顧淮只對他笑。好像……他早就知道他會來。帝后間的鬧劇,無謂的陵墓和尸體,都只是為了讓在一旁靜默看著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同樣從漫長的舊時光里,就一直在滋長蔓延的心意。雷聲方歇之際,他聽到了久違的【?!?。所謂的系統又說了些什么胡話他不清楚,只知道它再不會來打擾自己。他是真的回來了。他可以把從前種種,事無巨細一一道來。只要顧淮愿意繼續說下去,他就愿意繼續聽下去。這些話都來得太遲了,可是總比永遠不來的好。他可以為自己做錯的事請求原諒,也可以半真半假地責問對方。所有不圓滿的都能夠圓滿,所有不應該成為遺憾的都不會成為遺憾。他默默看著彼此依偎,燭火都快交融在一起的兩盞長明燈,想著先前還沒有說完的祈愿。顧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笑著握緊他的手,將剩下的話說出了口。“愿他一世喜樂,世世喜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