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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勇氣,他羨慕顧淮的所有。然后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人。一晚上,他和顧淮沒有再說過話。側身躺在床上,蓋著一床棉被,只是聽著耳畔的呼吸,就可以等到天亮。可是……可是第二天,他懷著雀躍的心情等待顧淮醒來,對方卻捂住額角問了一聲:“阿翠?”后來他知道了,這個“阿翠”是顧淮身邊的侍女,不久就成了他的妾。等顧淮登基做了皇帝,不知道是封了貴妃,還是加了鳳冠?當時的林朝,根本按捺不住胸口澎湃的殺意。自小在宮中耳聞目濡的、前朝野史中見過的、宮人夜談口耳相傳的酷刑,輪番在腦海中掙扎,每一個都叫囂著要用在那個叫“阿翠”的人身上。那個人簡直十惡不赦,就因為,只因為——顧淮從來沒有,用這樣輕柔到接近呵護的口吻,喊過他的名字。其實娶妻生子,于富貴人家只是尋常。他生前的正宮皇后位子雖然空缺,但宮妃也有不少。有的是權臣豪門塞進宮來推脫不過的,有的是為了平衡勢力不得不娶的,有的是番邦結交收來當擺設的……等他一死,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即便沒有身死亂軍之中,也逃不過枯守皇陵的下場。他自己娶了兩只手數不過來的妃子,憑什么要求顧淮——守身如玉?87.哀帝本紀03那一次宮宴之后,他和顧淮再也沒有那么親近的機會。因為老皇帝死了,他繼位登基,成了大秦九州二十七郡之主。登基那天,顧淮和眾臣一同拜倒,山呼萬歲。他在天壇上站得太高,只能看見一片墨青色連綴的補服,連品階都分不清,更找不到哪個外袍之下,是他想要緊緊擁住的那個人。如果他能就此成為一代明君,而顧淮便是那為他開疆辟土的名將,那也不錯??墒侵灰幌氲筋櫥垂律碓陔x得那么遠的地方廝殺,他就沒有辦法不焦躁。那么冷的地方,積雪能漫過半個身子,他的身邊會沒有人陪著嗎?在他帶著血腥和寒冷的氣息走進帳中的時候,會沒有人為他溫一壺酒嗎?林朝不能不焦躁。于是宮中慢慢有了傳聞,皇帝喜怒無?!?/br>顧淮在西北連著一兩年都不回來,朝里眾臣都說,顧家有了反心,恐怕皇帝屁股底下的椅子坐不久了。他宮里伺候的女官也說,顧家大少爺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哪里是甘于心下的樣子呀。朝里的老臣他動不了,便把那亂嚼舌根的女官都打發去了別處。他覺得他們都不明白。如果是顧淮想要當皇帝,他馬上就能雙手把玉璽捧上。顧淮有什么必要自己來搶呢?但他也想顧淮了,便親手寫了一封信,讓親信送到邊關去。信里半真半假地試探,質問他為何一去邊關兩年都不回來,難道是真的有心造反?顧淮接到信之后,只帶了十騎連夜啟程,回京請罪。當林朝知道對方披星戴月趕回來時,心里滿滿都是得意,恨不得喊得全天下的人都明白。顧淮要是真的想要造反,怎么可能被他一紙書信就召了回來?他親自出城門迎接對方,替他解下滿是風塵的戰袍,換上明黃色的薄衫。那一天,顧淮在城門外,幾乎跪成了石像。后來聽人說,皇帝這番作態,簡直是在誅心,活生生把人逼上反路啊。他只是想要顧淮穿上自己親手遞過的衣服,但在有心人眼里,那卻是敲山震虎的迂回心思。顧淮到底是反了。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他逼上了絕路。他當年捂著一顆熱騰騰的心生怕對方不要,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舉動會被理解成怎樣的帝王心計。反訊傳來的那一天,他把自己關在了寢宮里。試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和原來一樣。但是大臣們聲嘶力竭的勸諫,宮人們驚慌失措的表情,都昭示著他不能回避的命運。老皇帝早就死了,即將成為亡國之君的,是他。娘親不肯見他,他以為對方是無顏面對被娘家人搶了位置的兒子。他能理解這種心情,他也無顏面對即將要殺到面前的人。“報——西北軍急行八百里,現已逼近函谷!”“報——函谷、肴山都破了!”“報——王守文戰死,西北軍占洛城!”坐著天下至尊的位置,卻依然被人逼到了死地。他怎么能這樣狼狽?與其等到在那人面前自慚形愧,不如早點了結。他殉的從來不是國。只是一段什么都沒有來得及發生的過往。……從回憶中脫身,林朝繞過點滿長明燈的一面墻。正要推開佛堂中的暗門,忽然聽見遠方的通報聲次第傳來。比那更快的,是已經靠近了房門的腳步聲。林朝不及多想,拉過廊柱邊低垂的羅帳,將身形隱在后面。但聞衣履摩擦的細碎聲音,不聞人語。他屏息向外看去。顧淮背對著他,靜靜跪在長明燈前的蒲團之上。目光穿過他的肩膀,可以落在最新點上的一盞長明燈之上。燈火微紅。“你怎么來了?”林朝一驚,不知自己怎么就暴露了行跡。佛堂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顧淮頭也不轉,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來擾他清凈。進來的人一身深青色祎衣,上繪翠鳥,腰配白玉雙環,頭頂九龍四鳳冠,姿容明艷,將整個素暗的佛堂一瞬照亮。如此打扮,只能是新朝的皇后了。林朝覺得她的樣子有些眼熟,卻認定了她并不是那個“阿翠”。那又是誰呢?王太師家的小女兒?還是傅將軍的孫女?皇后冷笑一聲,昂頭道:“就你來得?我來不得?”顧淮沉默。皇后在另一個蒲團上跪下,俯首叩拜,姿態虔誠。三拜之后,她起身道:“你們這些人,都習慣這么惺惺作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