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扯著他的衣角抗議。放下手時，小九揉紅的鼻子讓他看上去有些委屈，可那彎彎的眼角，分明沒控制住自己的笑。

于是低下頭、再抬起相機，厲禹把這張表情也收入鏡頭里。

平臺上其他的看花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對情侶在另一個角落說笑。厲禹注意到小九肩上某樣緩緩爬動的東西，拿著相機的手忽然一頓。

孩子尚未發現，一只綠色的毛毛蟲落在他肩上。抬起的腦袋伸出兩只不?；蝿拥挠|角，厲禹盯著牠，小九還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哎？」

厲禹看小九他轉頭要檢查自己的肩膀，眼捷手快地伸出手，碰到對方的臉、同時擋住他的視線。相機吊到脖子上，孩子更加困惑地抬起頭，對上那好奇的眼神，厲禹僵住，有一瞬間的天人交戰。

毛毛蟲依然故我地沿著小九的上衣爬動，紅色的觸角，好像某種任務中最高等級的警報。

「你……眼睛閉上一下?！?/br>
半天才擠出話，連自己都覺得別扭，小九雖然不解，卻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厲禹半蹲下來，小心地捏起毛毛蟲，把牠從那人兒肩頭「拔」下來，再放回地上。

毛毛蟲扭動著身體，過沒片刻，從他腳邊往另一個方向龜速地爬走。所幸沒嚇著孩子，小九并未睜眼偷看，睫毛卻輕輕顫動，他偏過腦袋，不知另一人為何做出剛剛那樣的要求。

直起身子，這話還得靠厲禹自己來解釋，他僵了許久，看著還乖巧地等待他動作的小人兒。小九表現出的乖順教人啼笑皆非，卻也無疑地柔和了那道注視他的眼光。

有一剎那，厲禹甚至因為他臉上絕對的信任與純真，忘記了自己的立場。他矮下身，捧起小九的臉，耳邊潺潺的流水聲、與不遠處的談笑聲都被一并抽去。

他沒有進一步地做什么，小九卻感覺到他的鼻息，偷偷地打開眼睛。他的眼似是在「嘿嘿」地笑，猛然，伸長了脖子，他用臉頰貼著厲禹的下巴使勁地蹭了下。

「唔！」

胡渣能永遠刮不干凈大約也是某種天賦，小九這下蹭得太用力，瞬間便露出一副苦瓜的臉色。他退開了點，舉起手在厲禹臉上拍了拍，接著又縮回雙手，給自己的雙頰揉揉。

重新站直，另一人又不住「哧」地笑出聲，小九委屈地仰起臉，正想說些什么……

厲禹口袋中的手機猛然響了起來。

２.

「你在附近？」

電話另一邊，李逸劈頭便問，厲禹在出游前稍微向她告知過地點，因此他也很快地應聲。

身旁的小九收起玩鬧的樣子，只是緊牽住他的手、用一雙大眼看著厲禹。大概也知道對方這支手機大多只在工作上使用，這個時間點接到電話，恐怕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有個家伙把任務搞砸了，目標在逃，數據無誤的話今天晚上就會出境。名單里沒有能用的人手，你那里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可以處理嗎？」

果真，李逸一開口便直接切入重點，語氣有些焦急。厲禹往平臺那頭的情侶瞥了一眼，并不作聲，只是又把目光落到小九身上。

「可以嗎？」

李逸急急地再問了一遍，小九也隱約能聽見她說的內容。他看著厲禹眉頭深鎖的樣子，難掩臉上的失望。

厲禹遲遲未答復，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后一次出游，若被突來的任務打亂，他也是不愿意的。一般而言，他不會特別挑選任務，但這次終究不一樣，他沒忘記他正牽住的小手……

正打算拒絕，小九卻先一步擠出了笑容。

「沒關系?！?/br>
厲禹頓了下，電話那頭的李逸已經自顧自地開始告知任務的數據。他的□□，他全留在住處，但車上那幾把防身的□□拿來辦事也綽綽有余。

「你找臺電腦看一下信箱，我把目標信息寄過去了。晚點我會讓支持的人聯系你……」

「沒關系嗎？」

厲禹機械式朝電話那頭應聲，低聲問著，視線卻是留在小九身上。后者停住好幾秒，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毫無理由地清澈起來，緊接著說出的話，卻讓另一人莫名得心口一痛。

「可以、跟你一起，做什么，都沒關系?！?/br>
☆、第五十根火柴

第五十根火柴

１.

黑色的車身急馳過空曠的公路，一百、一百二、一百四……儀表上的指針不斷往右旋轉。啪！后座的隨身行李從皮椅上掉了下來，外頭隆隆的風壓迫著窗戶，砂石擦過的「嚓答」聲好像隨時要穿破玻璃。

虧小九還睡得著。安全帶把他小小的身子捆在座椅上，厲禹沉默地飚車，耳畔細微的呼吸卻穿過了所有紛雜的聲響。好像這一刻，還有份不受干擾的平穩，車速越來越快，可躁動的心跳反倒因此而靜下來。

趕得及。

直視著前方的路，他同時在計算時間。中午以前他必須趕到目標停留的小鎮，再不然傍晚便要追到機場……在機場殺人絕對是最糟的選擇，屆時，厲禹就真得考慮放棄任務。

車程約兩小時，小九在睡夢中度過了大半。醒來時也只是望著窗外飛掠的景色，沒出聲，好像就怕打擾了厲禹。

厲禹深知他們身處于兩個世界。即使在同一輛車上、出發往同一個目的地，他殺人，做的是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對小九來說，卻恐怕……

「唔！」

伴隨「嘎」一聲的巨響，只剩最后幾哩路，厲禹卻忽然在半山腰的路間緊急煞車。受慣性影響，小九的身子重重地晃了一下，原先望向窗外的眼睛緊閉后又睜開，才發現他們眼前的路面上，竟然有處大雨造成的坍方。

「該死?！?/br>
附近也不見搶修的工人，雖然離城鎮不遠，但坍方處正好位在少有人經過的路段。若不是支持的人指路，厲禹也不會開到這里來。

拉上手煞車，他皺起了眉頭，把自己的安全帶解開。他知道小九也正看著他，困惑的目光像是想厘清狀況，可知道幫不上忙，便又乖巧地克制了問句。

目的地的小鎮就在山腳下，中間卻橫著一片生長于緩坡上的樹林。從這里掉頭肯定來不及了，若繞過坍方處由公路步行下山……也至少要再一個小時。到時，目標很可能已經離開。

厲禹的手仍擱在方向盤上，閉上眼，腦海里便浮現不久前他從網咖電腦上點開的郵件。支持者提供的地圖，他早在短時間內記起了所有細節，像電子計算器那樣存盤，此刻又得以隨時調出、供他分析最快的路徑。

還有機會。沿著緩坡穿過樹林，雖然會弄得狼狽些，但最快二十分鐘便能抵達鎮上。

「我把車留在這里，你在車里待著?！?/br>
「哎？」

睜開眼，厲禹轉頭便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