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厲禹了解到他根本連現在的時間都沒搞清楚。

「你餓嗎？要不要、我煮水餃？」

這話說得認真，卻是證明他昨夜幾乎沒闔眼。厲禹自己幾天不睡也不覺得有什么，但小九本來就體弱，其實挨不住這樣顛倒的作息。

「你再睡一會兒吧?！?/br>
小九又花了好幾秒才理解厲禹的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把阿橘當作靠枕，煞有其事地擺到沙發扶手邊，阿橘不明所以地抬起頭，被他一掌壓了回去、像揉枕心似地揉平。

喵嗚！

阿橘發出抗議的叫聲、一下子跳下沙發。小九的身體頓在那里，表情困惑，彷佛不能理解自己的枕頭為何忽然跑掉了。

厲禹什么也沒說，彎身撈起貓，又再把阿橘塞回小九懷里。他自己轉身坐到孩子身側，后者抱穩了貓，忽然領悟，便很自然地側躺下來。

枕至厲禹腿上，小九沒留意到另一人瞬間的僵硬。就算清醒著，孩子大概也會很滿意現在的姿勢，厲禹的腿雖然不如真正的枕頭柔軟，卻自帶了人體發熱功能，他蹭了蹭，便舒服地放妥腦袋。

阿橘看來不怎么介意作他的抱枕，小九弓起身體，便又要入眠了。他閉上眼前靈光乍現似地看了厲禹一眼，用黏呼呼的語調問道。

「你忙完、那件事了嗎？」

「還沒?！?/br>
小九「嗯」了聲，又微弱地補上一聲「晚安」。等厲禹回過神，簡單的謊話已說出口，孩子不知道他這個清晨便結束了老二和老七的事，還以為他抽空來陪自己睡覺。

拿開抱著阿橘的其中一只手、小九珍惜地搭住厲禹大腿。厲禹拉出被他壓在身下的上衣、重新給他蓋好。遲了片刻，也把手掌輕放到小九肩上，細小的身軀完全放松，孩子很快地入睡。

聽著細微的鼾聲，又一次把那張小臉好好地看進眼里。厲禹了解，老六說的那些話沒有錯，如果能過上圈外的正常生活，那孩子便沒道理要跟著他。

他得送小九走。

趁著明日，他想就啟程到「楊雨敏」的出生地看看。去親眼瞧瞧他說的家人、他的meimei，若一切無恙，讓小九回到平凡的世界。

至于厲禹自己……有些問題，并非是或否，而是他無法去想。

☆、第三十七根火柴

第三十七根火柴

１.

第二日，依然是個雨天。

離家之前，小九特別爬起床，一臉困倦地擠出笑、和他說了句「路上小心」。厲禹只是含混地應聲作數，便駕著自己的車，從鄰近的交流道上了高速公路，直奔他在資料中所查到的城市。

四個小時的車程，全然陌生的地方。抵達時正是中午，基金會的辦公室在該地市區最繁華的地段，位于某棟商業大廈的十二樓。

在大廈附近繞了幾圈，厲禹很快地停好車。他出門前特地仔細地把胡子刮好、甚至將稍微過長的頭發扎了起來，換上休閑西裝，下車時再次對著車窗檢查了一遍儀容。

他在倒映中看見的是一個有些陌生的男人，手上拿著那深色的傘，身在異鄉的雨中，臉上的神色依然淡淡的。

轉身、步上不熟悉的路。出了停車場，來到大街。午休時間不少上班族都出來至周邊吃飯，穿過馬路看身邊擦身而過的男男女女，厲禹默念著地址，很快地走到大廈一樓。

「什么事？」

正對電梯，門口的警衛在木臺內抬頭問了一句，厲禹看著他身后的各層門牌。把雨傘放進手邊的傘架中，身后兩名年輕的女性正有說有笑地踏出玻璃門。

「去道宏基金會?！?/br>
中年的警衛似乎也懶得搭理他，擺了擺手、便讓他進去。繼續低頭翻過擱在塑料墊上的報紙，厲禹低頭瞄了一眼，今日社會版的某起命案，正是他經手中介的委托。

他收回視線，走向建筑中央的電梯。十二樓，再次默默和自己確認。

這座城市，是小九的出生地。

腳邊沾滿灰塵、邊緣起球的深紅色地毯，頭頂上昏暗不堪、微弱的白色日光燈。也許這里是某個孩子走過的場景，或者誰曾抱著一疊文件走過，其中夾著參賽者「楊雨敏」的資料……

厲禹無從得知。只是按下電機，聽著金屬板后方細微的運轉聲。

２.

真正面對基金會的人以前，厲禹還沒想好一套完整的說法。他其實壓根不確定自己想找到什么、又能夠找到什么。

辦公室的玻璃門就在電梯對面，以電子鎖鎖上。他剛踏出來，迎面便走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第一時間，還來不及攔住對方，男人走進他剛剛搭的電梯、便一下消失在眼前。

厲禹僵硬地佇立片刻，才硬著頭皮走近，透明的玻璃內可以看見內部明亮的辦公室，休息時間，許多位子都空著。

輕輕地在門上扣了兩下，厲禹注意到最靠近門邊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那也是第一個和他對上視線的對象，女孩眨動了幾下眼睛，便起身跑過來開門。

「您好，請問是？」

「我看到了你們五年前的……比賽影片，我想找關于一個學生的資料?！?/br>
「呃？」

女孩愣了一下，上下打量這個不請自來的男人。她向后瞥了一眼，看似想向同事求助，但其他人看來都沒留意到這里的訪客，女孩過了幾秒，便有些尷尬地轉回目光。

厲禹看著她，迅速地把不同版本的借口在心里掠過一輪。這比殺人還難，他干咳了聲，試著把語調放緩。

「我是青少年發展協會的人、我看到你們放在網絡上的影片。有個叫楊雨敏的學生，是那年全國國小演講比賽的參賽者，我們對他很感興趣?！?/br>
「噢、噢噢。檔案室里應該有紀錄……」

女孩呆呆地點頭，隨即猛然想起什么似地、把雙手叉到腰上，她看似想作出怒目而視的表情，可惜從厲禹的視角看來，沒什么效果。

「我們不能把學生的個人資料給你?！?/br>
「與私人信息無關的紀錄就好?！?/br>
「這個……」

眼前的小女生看起來又有所遲疑，東張西望著，可依舊無法讓同事收到她求救的眼光。戶籍、家庭、學校，那些訊息厲禹早拿到手，他也是真的不需要。

「可以的話，能不能見見參與過那場比賽的工作人員？」

「哎，你說五年前……那場全國國小演講比賽嗎？我當時就在基金會當義工啦，幫忙搬箱子、端水給評審老師……」

說到一半便自覺地停下，厲禹沒說話，依然看著玻璃門內的女孩?？此Ａ苏Ｑ?，摸著下巴考慮，厲禹沉默片刻，極為生硬地問上一句。

「我請妳吃飯？」

女孩「嘿嘿」地笑開，高興地點頭，轉身就要去取數據。沒走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