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卻不得不忍受這個，并從中尋找到適合他們的，讓旁人改變看法的道路。夏亦真頭一個站出來，表示自己愿意成為此次出兵的將領，這就是個很不錯的訊號。少不得能得到旁人表示贊許的眼光——他有實力肯擔責任，這是很不錯的。

但最后作為大將軍領兵出征的人，卻不可能是夏亦真。雖然他如今的地位，已經不比旁人低許多了，可是歷年來攢下的威名，在整個朝政系統中的能量，卻還缺少著至關重要的積累。

誠然夏亦真之前帶著親兵去剿過匪，但那時他有著財大氣粗的元朔帝的全力支持，兵部戶部也無可不可的供應了他充裕的糧草后勤，但事情一旦變成如今預備全面戰爭的狀況，這里頭的門道可就多了。夏亦真還擔不起來，旁人也不可能讓他擔起這樣一份責任。

在家中休憩養老的李芳芳將軍，又被謝承宸提溜了出來，帶著夏亦真往邊境走一趟。這位原本的禁軍統領，當初就是以守城能力著稱，如今面對來勢洶洶銳氣逼人的兩族聯軍，他的首要目的，就是守住如今的領土，挫挫對方的銳氣，穩固如今的局勢。

沒有了來得痛快且容易的勝利，這兩個原本就有世仇的族群2，怎么可能一心一意的合作下去，為著那點戰利品的分配，他們自己都能人頭打出狗腦子來，這里頭自然有了大衍曾在兩族中布局的釘子發揮作用的余地。等他們軍心散亂，再以精銳戰士重創他們的有生力量，元朔帝當初的下屬們，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而作為先鋒官的夏亦真，雖然在整個戰略布局中，可能需要一直處于最為危險的地方，但如果這個計劃真的成功，他將會獲得遠超同一輩人的軍功與資歷，有多少付出，承擔多少壓力，也自然能夠要求更多的回報。

雖然這些道理謝承宸都知道，但他還是難以遏制的想到了那個最壞的結果。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自己會是安然無恙的呢？朝臣們商議的這個計劃，看起來幾乎并沒有什么問題，以大衍如今的國力，就算這場戰爭打上三年，也不會對財政造成太大的壓力。

再說了，戎族與鄔骨族，就算聯合起來，也不過是兩個小族群而已，對大衍來說，并不是什么太過強大的敵人。朝野之中一片嘩然，也不是因為敵人太過強大可怕，而造成的恐慌，而是為著這兩個蠻族的惡毒行徑，對他們產生的憤怒。這一點上，幾乎沒有人想過，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有仇報仇，以血還血，就是這樣而已。

道理說得再多，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也沒辦法讓謝承宸從低沉中振作起來，不僅僅是為著夏亦真的安全擔憂，也是一種難言的失落，才回京不到一年，夏亦真就又要離開他了。這點讓謝承宸尤為難受，連之前沁怡郡主給他帶來的壓力都顧不上了。

腦海中盤旋的，全是夏亦真的身影，眼看著光影悄悄的變化這位置，謝承宸幾乎沒有余力去思考些別的問題。他最終還是沖一直守在他身邊的何達揮了揮手：“你派個腿腳好的內侍，去把夏亦真叫回來吧，就說我還有事要交代他?！?/br>
那個被選出來報信的內侍，在謝承宸的緊迫盯視下，在宮中拔足狂奔，帶著謝承宸沉甸甸的期盼，消失在宮墻之后。他的腿腳果然很快，但在謝承宸眼中，已經慢得太多了——他的心思已經飛到了夏亦真現在所在的地方，任何比它慢的都叫人難以忍受。

在內侍氣喘吁吁的轉達了謝承宸的要求之后，剛剛走到宮門口的夏亦真，略帶猶豫的停住了腳步，跟著他一起走的兵部尚書捋了捋胡子，收回了他鋪墊已久準備開口的話頭，一臉和藹的笑：“陛下有召，夏將軍盡快趕去就是?！?/br>
小內侍氣都喘不勻，只能用力點頭，附和兵部尚書剛剛說的話：是啊是啊，快去吧。找你的人可是陛下呢！

但夏亦真卻猶豫了，看著宮城外的藍天，他的心咚咚直跳。他有一種奇妙的預感，這次謝承宸找他，很可能會說些他想聽到的內容。謝承宸欲言又止的態度，之前看著他跟沁怡郡主說話時的表情，都叫夏亦真不得不多想，或許并不是他在一廂情愿呢？他接受到的種種暗示與信號，真的不是他的錯覺？

可這樣真的好嗎？雖然這樣說，讓他之前一直不甘于只單純做一個臣子的舉動，顯得十分的惡劣與下作，把人撩撥動了，卻不肯負責。但夏亦真的猶豫，卻是真心在為謝承宸考慮的——能夠回應自己感情，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跟謝承宸顧慮他這樣一個前途遠大的年輕將領，不該上佞幸傳一樣，夏亦真也不愿意因為自己，而讓一心想要成為明君的謝承宸，在史書上留下被人詬病的一大破綻。他一開始也沒敢妄想這樣一個最好的結果，他只是想對謝承宸好一點，更好一點，吧自己擁有的都給他。

雖然這樣的示好，是皇帝應該習以為常的事情，但夏亦真對謝承宸是特別的，謝承宸對夏亦真又何嘗不是呢？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走近彼此，了解對方，并且最終沒有因為種種顧慮，而放棄這樣一段感情。

夏亦真只愣了一會兒，在兩個旁觀者看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緊接著在皇宮之中，不顧儀態規矩，拔足狂奔，轉眼間消失了蹤影的人，成了夏亦真。

站在被黃昏暈染成一片通紅的前殿大廳里，謝承宸坐立不安的起起落落，時而緊張的看著門口，時而焦慮的咬緊了下頷。冷靜一點謝承宸，他努力說服自己，你可是整個大衍朝獨一無二的皇帝，你怎么可以這樣浮躁不安，就像是個從未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般，這可不太好。

說服失敗，他站起身來，信步繞著殿內走了一圈，或許是從藻井的花紋里，從天邊的云彩里，又找回了他的自信與鎮定，謝承宸輕聲嘆息，重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捏著筆，卻一筆一劃都落不下去，胡思亂想充斥了他的腦海，新一輪的自我說服又開始了。

……說實在的，他這個模樣，說他瘋了只怕也有不少人會信。

謝承宸再度自我說服失敗，起立再次開始團團轉的時候，被對著門口的他，卻從鋪在地上的光幕中，見到了另外一個影子——高大挺拔而且十分熟悉。

他下意識的轉身，略微有些氣喘的夏亦真就出現在了他眼前。滿肚子的話想要說出口，卻在看見那個人的時候，仿佛被虛空中的怪物全部吃掉了似的，連一點碎屑似的語言都組織不起來。

所有的激動、心潮澎湃的暗涌，那種一觸即發的緊迫，在他們兩人交匯的視線里，突然變得無關緊要了起來。

你看著我，我也看著你，眼神中已經說明了一切，還有那個沒法當著所有人面說的詞匯。在那一瞬間，你會恍然，會疑惑，明明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