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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上,只覺奔行迅疾,履地平穩,比馬車猶有過之。城外青草高過人頭,鬣狗過處,紛紛倒伏。想來天上如有星光相顧,只見碧波之間一道白浪愈行愈遠,浪頭卻空空無人,必然會大吃一驚。這夏日的晚風也是清涼水潤,屈方寧起初唯恐跌下車子,緊緊把著車椽,坐得甚為老實。不到片刻,就坐不住了,跪在車座上直起身來,張開手指,去抓那些一閃而過的草花。再過一會,索性站到車座之上,把臂臨風,對月嗥叫。嗷嗷亂叫一氣,還覺得不過癮,又吵著要御劍陪他丟人。平日御劍是不屑理他,只是這兩天情意正濃,把他當個蜜糖兒一般寵著,擰他不過,套索兒一丟,淵渟岳峙地一起身,發出一聲沉厚悠遠的長吟。這聲音宛如龍吟虎嘯,從身邊源源不斷送了出去。過了許久許久,遠處才傳來渺茫的回音。屈方寧聽得心馳神搖,大起一較高下之意,深深吸了一口氣,撮唇高呼。他少年微帶沙啞的清亮聲線,好似一頭羽翼漸豐的小云雀,從綠云樹冠上振翅而起,向九天之外的蒼鷹直追而去。御劍嘯聲漸收,與他目光相對。屈方寧清清嗓子,向他輕輕做個口型。御劍眼中浮起笑意,道:“想飛多高,就飛多高?!北池撛鹿?,吻了吻他的嘴唇。不一時目的地已到,乃是一座黑石壘砌的敖包,尖頂上經幡飄舞,外圍牽系一圈五色小旗。御劍道:“這便是我家世代墓葬之地?!鼻綄幟Q上肅穆之色,畢恭畢敬地跪下叩了頭,又以白草蘸水,在墓前青花瓷碗上點了幾點。御劍又指一處道:“這是我父母合葬之處?!鼻綄庍€待跪拜,已被捉著衣服提到一旁。只聽他笑道:“不必拘禮。站好了,讓我母親好好看看你?!?/br>屈方寧忙挺直腰背站好,眼睛瞥著那一處凹陷石塊,心中不禁有些毛毛的。假若這位豪杰母親知道自己懷揣不可告人之目的,跟她兒子廝混在一起,令其子嗣無出,英靈必定勃然大怒,說不定還要揮起金手杖,把自己揍得不成模樣。御劍找了個清爽的地方坐下,見他眼神躲閃,一笑道:“怕甚么?有我在,揍不到你身上?!迸呐拇笸戎g的地面,示意他坐過去。屈方寧嘴硬道:“我又不怕,是你……狼!”一聲高叫,易水寒瞬間出鞘。但見敖包后長草中緩緩走出一個牯牛大小的黑影,立刻改口叫道:“……是熊!”見那孽畜一身粗硬灰毛,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冷森森地盯著自己,慌忙中又改口道:“熊狼!”御劍笑斥道:“滿口鬼扯?!卑阉綉牙?,向那頭巨狼微一頷首,那狼漠然地走了過來,在敖包前逡巡一番,四處嗅了嗅地面,隨即坐了下來,就此巋然不動。御劍道:“這是我家的守墓人?!?/br>屈方寧好奇打量,見它比尋常蒼狼大了兩三倍有余,坐在地下有一人多高,想來定是狼群之王。這么往敖包前一坐,既無親近之意,也無臣服之相,隱隱有和御劍分庭抗禮之勢。他看得神往,偷偷伸出手,向狼招了一下。又撿了個小石子,骨碌碌地投到狼身前。御劍道:“寧寧,別跟它玩?!?/br>屈方寧不情愿地應了一聲,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狼,才戀戀不舍把目光移開。又靠在御劍懷中,指道:“大哥,那兒有一叢花?!?/br>那是一叢深紅色的女葵花,正在敖包不遠處怒放。周圍十尺之內別無其他花種,連草都無精打采,落落稀稀。御劍看道:“嗯?!弊笫治⑽⒁惶?,那頭巨狼尾巴一動,懶洋洋站了起來,腳步鈍重地走到那從花前,叼了幾枝回來,放在距他們一臂之遠的地方,翻開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又傲慢地坐了回去。屈方寧瞠目結舌,贊道:“這家伙驕傲得很哪!”御劍哂道:“老子家的都是這個德性?!比×嘶▉?,擲在他懷里。屈方寧低頭嗅了嗅,打了個大噴嚏,手掌大小的花瓣給他噴出去好些。自己吸了吸鼻子,忽然玩心大起,跪在御劍身上,把一朵大花別在他后頸。御劍嫌道:“你臭不臭?嗯?”隔著這叢火也似的紅花,抱著他束得緊緊的腰,碰他的鼻子,吻他的嘴。這親吻沒甚么情欲之念,反似一種大野獸與小野獸之間互相舔舐的親昵。屈方寧很是享受地闔起眼睛,蹭在他身上,叫了聲:“大哥?!?/br>御劍應道:“嗯。寧寧?!?/br>屈方寧伏在他肩頭許久,才低不可聞地吁了口氣。又警覺般坐了起來,道:“那邊有人在唱歌?!?/br>御劍笑道:“小猴子長了雙鬼耳朵?!痹鹿庵?,果然有一縷渺渺的歌聲,從雅爾都城的方向幽幽傳來。屈方寧也不著調地跟著唱:“五月的花兒開在河岸上金色的馬車快馬加鞭在路上俊俏的烏黛姑娘快掀起你的金帳——迎接英雄的雅爾都王!……”辭句也沒有明白,口齒也不很清楚,瞎哼哼地唱了一氣,見御劍含笑看著自己,厚臉皮地問:“唱得好么?”御劍道:“唱得很好。你可知雅爾都王是誰?”屈方寧見他的目光大有深意,不禁結巴起來:“莫……莫非……”御劍贊許道:“對,就是我。這座古城,是以我姓氏命名的?!?/br>屈方寧驚得張大了嘴:“你姓……雅爾都嗎?那御……劍呢?”御劍道:“御,是大汗欽賜。雅爾都一族自古便是千葉最強戰力,是一把衛國安邦的利劍。御劍二字,是我的封銜?!庇謴椓怂恢?,“跟老子睡了這么久,連老子姓什么都不知道?”屈方寧一陣恍惚,捂著額頭道:“……你又沒有跟我說?!鄙舷率箘糯蛄克?,目光十分新奇。御劍又彈了他一下:“看什么?你將來難道不是跟老子姓?”說著皺了皺眉,從后頸拔出一朵鮮花。屈方寧琢磨了一下,更好奇了:“那以后也會有人給我作歌兒嗎?”御劍不答,隨手將他放到地上,正色道:“寧寧,大哥上次為什么打你,你知道么?”屈方寧哪想到他突然談起正事,一時轉變不過來,迷瞪了一下,才道:“知道。我……不聽你的話?!?/br>御劍道:“你不聽話的時候多了,我動過你一下沒有?”屈方寧低頭回憶,半晌才甕甕道:“沒有。平時你都是很愛惜我的?!?/br>御劍按著他肩膀,低聲道:“寧寧,為人可以囂張肆意,治軍卻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