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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得庫房中如同白晝。他瞇著眼睛適應了片刻,才勉強看清眼前之物。那是一座漆黑的馬車,四面廂壁之上,鑲滿了星光般閃耀的明珠。他心想:“那位美麗的王妃,就是坐著這部車子,來嫁給他的?!?/br>忽然心中浮現一個強烈的念頭,想去這車子里看一眼。當下輕輕一躍,跳上了輿駕。其上張著一把銅骨圓傘,想來那驅車之人也是很有身份的。他小心地避過傘骨,站了起來。見車頂上一線光芒吐露,正中心是數枚鴿蛋大小的明珠,底座呈蓮花狀盛開,制作得極為小巧精致。珍珠可在底座上靈活轉動,一點兒也沒有損壞,也因此多少脫落了一些。他拉開半敞的黒木車門,只見車里寬敞之極,坐二十個人也不嫌擁擠。地下鋪著厚厚一層金絲絨毯,不知被甚么香料熏染過,浮著一種低沉的幽香。他靠在車門一側,劃著毯面上金齒的花紋,癡癡出神。忽聽得門口一人笑道:“怎么這么久?挑花眼了么?”抬頭一看,御劍高大的身影,正穿過浮動的珠光寶氣,向他走來。他猶自沉浸在想象中,問道:“將軍,這就是你迎娶奈王妃的馬車么?”御劍停在他面前,道:“是啊?!?/br>屈方寧看著他被珠光映照的英俊面孔,輕輕地問:“你想不想念她?”話一出口,不禁有些后悔。以自己現時的身份,這一句話著實問得有些唐突了。御劍似乎也沒有想到他有此一問,怔了怔,才道:“還好?!鄙焓窒蛩?,淡淡道:“人已經死了,想與不想,有什么差別?”屈方寧嘴唇一動,想問一句話,又忍了下來,接住他的手,嘻嘻笑道:“將軍,你這馬車真是威風氣派!你以后要是再迎親,一定要讓我來駕車!”御劍目光一動,本來想說:“你還是乖乖坐在車里,比較合適?!痹挼阶爝?,卻自然而然地變成:“孩子話。我哪兒還能再娶?你這個車夫當不成了?!币簧焓?,將他抱了下來。于是第二天清晨,便各自懷著沒有說出口的話,奔向了冬意未消的江南。暮春三月,杏花煙雨樓。正是天曉諸人入市之時,沿街的青石板橋兩旁,全是吆喝叫賣的攤販,油布攤子直擺到橋面中間,放眼一看,滿地菜皮包子、油煎卷餅、蒸糕、銀卷,造成一種俯拾皆是的氣象。兜里有幾個錢的人,往這橋上一走,簡直有一種富甲天下的感覺,頓時腰也挺直了,派頭也上來了。有長衫的,必須用手把衫子的一邊提著,露出黑布鞋的一個雪白的衲底來。別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很有學問、很有身份的官紳老爺了。就連穿草鞋、黃犢褲的粗人,在這繁華的集市里,也分外拘謹了一點,甚至于有一些點頭哈腰,把昨天夜里打老婆、打孩子的氣魄,全都收起來了。橋邊的護欄,雕著許許多多的圖畫,有的是囊螢夜讀,有的是鑿壁偷光,可見地方上的縣官也是一位文雅、向學的人。欄板前放著大大小小的籮筐、竹箕,販賣的是時令鮮果、各色菜蔬。他們倒是不急不忙,因為早晨一過,包子、卷餅這些東西,就沒有人買了。而桃子、杏子、李子,誰不愛吃呢?誰一天不買幾個吃呢?更有些心思活潑的,干脆挑起了一面旗皤,上面繪著十二生肖,每個生肖身上都打著一個泡釘。他自己手上戴著一把竹圈兒,誰能把竹圈兒套在泡釘上,就能白白拿走他的桃子、杏子。這獎勵也不盡相同,比如套中豬,只能得四枚杏子。而龍就大不相同,萬一要是套中了,可以拿八個桃子、八個杏子。別人聽了這樣的好處,立刻都一窩蜂的去套龍,但又豈是那么好套中的,一會兒工夫,全部都鎩羽而歸。再問他要竹圈兒,可就是要錢的了,不是白給的了。這竹圈兒也不便宜,一個就要兩枚大錢。有些人禁不住這種空手套白狼的誘惑,套了一次,又要一次,到最后雖然多少拿到了一些杏子,但總覺得心里不是味兒?;厝サ穆飞弦患毾耄喊パ?!一斤杏子本來不是只要十文錢嗎?這不是吃了大虧嗎?但這個虧也沒地方說理,誰讓你貪這個便宜呢?只得自認倒霉。而這個賣東西的人,就不用說多么高興了。因為他大錢賺了滿滿一貫,桃子、杏子還是擺得崗尖崗尖的,一點兒也看不出少了?;厝ブ?,連一向潑悍的妻子,都一疊聲地稱贊他能干。因此第二天也興沖沖地挑了那旗子來,一張嘴就吆喝起來:“走過路過您瞅一眼勒!桃杏兒白給不要錢勒!……”但今天他就沒有那么如意了。有一個臟兮兮的、煩人的毛頭孩子,總在他的挑子前鬼鬼祟祟地出沒。好好盯著他吧,他就把手放在口里,屁股沖著挑子,表示自己是很清白的。等他一轉身給別人竹圈的當兒,立刻伸手抓起兩個大杏子,使勁往口里塞著。等他收了錢回頭一看,早吃得只剩一枚核了。這下可著了惱了,拔腳就追,小孩兒立刻跑了。他也不敢追太遠,挑子還在原地呢!只得又悻悻地回來。一會兒回頭再看,差點氣死了!那小孩兒居然也回來了,正又偷偷摸他的杏子呢!見他怒沖沖地望著,還傻呵呵地笑了兩聲。他更生氣了,抓起幾個爛桃子、杏子核,就向這可恨的小賊扔去。小賊連忙抱頭鼠竄,四處尋找著行人躲避?;呕琶γ?,見一個穿著黑綢衫的男人正坐在一個傘攤旁邊,肩背雄闊,馬上一拐腿,躲到這男人后面去了。賣桃杏的苦主兀自還不住手,沒提防,半邊爛桃子砸中了這男人的褲腿,立刻濺出一片膩膩的汁水,把人家的綢褲弄臟了。苦主一看,可傻眼了。這綢子的衣衫,連自己女兒出嫁也沒有穿過,那是多么有錢的人家,才能隨隨便便穿著在大街上晃蕩呢!他如果要自己賠,賣一年杏子也不夠賠的。這是萬萬不能夠怠慢的,立刻上前賠笑作揖,又拿袖子殷勤地替他抹著褲腿。這男人倒也好說話,見他的臟袖口使勁給自己擦著,那片桃子汁越發腌臜了,也不生氣,只說了聲:“無妨的?!?/br>苦主感激涕零地回去賣圈兒了,臨走還特意打量了一眼。只見這位爺身材魁偉,相貌堂堂,坐在那里威風凜凜,就是戲臺上的楚霸王、廟里的關二爺,也沒有這樣的氣概。這能是跟他計較一件衣衫、一個爛桃子的人嗎?那小孩兒見他走了,還賴著不出來,哼哧哼哧地在那男人背后,吃自己的手指,大約手上還有些杏子的甜味。那男人一伸手,把他提了起來。這男人胸闊手長,這么一提,跟一個大老虎抓著一只小雞崽似的。那小孩兒身在半空,不但不怕,反而尖聲大笑起來,似乎沒有玩過這么新鮮的游戲。這男人把他往上一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