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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全點頭,小聲道:“背后的長老之一?!睅蜁萘υ诒镜厝搜劾?,倒還比上面的官老爺們要緊一些。大小生意,都有賴他們保護,有了矛盾,也是要他們做中間人調和。秦梅香與他們交往,倒是一向都彼此客客氣氣的。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他是知道的。只是因為慶華班受邀的只有他一個,不免有幾分奇怪:“班底請的是哪個?旁的角兒呢?”王德全欲言又止:“您到了就知道了?!?/br>去了一瞧,大宅子燈火通明的,只是沒幾個人。一個枯瘦的老人把他們領進去,彎彎繞繞地走到了四周點著燈籠的戲臺上——影子幢幢,卻都是白燈籠。再往戲臺下一看,那一把一把排得整齊的太師椅上,全是靈牌。王德全擦著臉上的汗,把頭深深低下了。秦梅香靜默半晌,突然開口:“化妝間呢?”行頭都是他自個兒帶的,上妝,梳頭,像平日演出一樣一絲不茍。等收拾好了,穿著麻衣的本地樂隊已經等在戲臺邊兒了。他同拉胡琴的略交代了兩句要唱的戲目。那邊點一點頭,樂聲響了起來。左右臺上也沒別人。他一個人就把所有的角兒都唱了,忽男忽女,忽老忽少,上一刻嫵媚佳人,下一刻風流男兒,前一刻耄耋老漢,后一刻垂髫小兒。偌大中庭風生水起,仿若五蘊十色,三千世界,萬丈紅塵,都在這區區一方戲臺之上了。不知何時,庭中起了風??膳_上人兀自唱著自己的戲,仿佛他對著的不是牌位,這里甚至也不是戲臺。他腳下踩著大地,婉轉悠揚的清音卻飛去了九天之上。這一刻,一招一式,神威朗朗;下一刻,一眼一袖,百媚俱生。如此這般,把拿手的幾出戲都唱了,又把壓箱底的游園驚夢放到最后做了大軸。自掌燈到入夜,一刻不停,只唱得汗出如雨。末了神魂思歸,終于收了裊裊戲音。平息許久,只聽得遠處有成片的叫好聲。原來庭院周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了好些人。他按照女子舊禮向臺下福了福,慢慢下了場。那位羅二爺站在廊柱之下,不住贊嘆:“確是天音?!彼磉呉粋€熟悉的聲音道:“如此,想必您是心服口服了?!眳s是許久不見的顧廷安。秦梅香唱得失魂,此刻身子尚是飄的,尤有一多半兒的神沒有回過來。卻聽見那羅二爺低聲吩咐身邊人:“去告訴了那位,既然技不如人,還是好自為之?!?/br>說完又沖尚在發愣的秦梅香和氣地笑。下人很有眼色地把紅布上放的包銀送過來。是先前談的兩倍。秦梅香茫然地把東西接過來,又茫然地往外地走了幾步。羅二爺沖他略一欠身:“未提前相告是給泉下之人唱戲,羅某人在這兒致歉了?!?/br>秦梅香下意識笑了笑:“今日中元,原本就是要給泉下之人唱戲的?!?/br>羅二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贊道:“妙人!妙人!”言罷神色爽朗地轉身去了。秦梅香愣了一會兒,終于徹底回過神來:“現在幾時了?”顧廷安看了眼表:“快十一點了?!?/br>秦梅香急道:“賞孤的供奉還沒燒,河燈也還沒放!”顧廷安本來有許多話要同他講,見他這樣急,只得安撫道:“還來得及,馬上過去就是了?!?/br>好在羅家祠堂離東門橋不太遠。河岸上和水面上都有零星的火光,是善心人來為陣亡的將士燒供奉和放河燈的。秦梅香也買了些香燭,在岸上焚了。他沒來得及卸妝,身上仍然穿著戲服。但這身裝扮,在這中元節的夜里,卻奇異地沒有什么違和感。顧廷安看著他如描如畫,不見歲月的側顏,輕聲開口道:“這么久不見,你就不問問我?”秦梅香翹了翹嘴角:“我心里知道,何必再問呢?”“若我想問問你呢?”“顧少心里也知道,又何必再問呢?”秦梅香看著地上的供奉化作灰塵,火星往天上飛去。顧廷安嘆了口氣:“我要走了。去旗國?!?/br>秦梅香終于抬了頭:“不會回來了,對么?”顧廷安點頭:“是?!?/br>秦梅香笑了笑。供奉化干凈了,他劃著火柴,把十幾盞蓮花燈一一點了,一只接一只放進河里。“我來是想問……”“茨菰葉爛別西灣,蓮子花開猶未還?!鼻孛废闫鹕?,看向顧廷安:“顧少,謝謝你。往后……愿你一生順遂平安?!?/br>顧廷安靜了片刻,苦笑著搖了搖頭。秦梅香不再看他。河燈順水去得遠了,他靜靜望著,在心里悄悄念道:“妾夢不離江水上,人傳郎在鳳凰山?!?/br>第50章秋末的時候,小玉麟的身體漸漸回到了往日的狀態,可以加碼演些做工繁重的武戲。慶華班的新戲上了長坂坡,周老板挑梁演趙云,秦梅香給他配麋夫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過戰場淬煉的緣故,他如今演這種一身是膽,威武剛猛的大將軍,比從前要游刃有余得多了。本地人愛看三國戲,又逢這種特殊的時候,對于英雄懷有一種特別熱烈的感情。所以這出戲打一上臺起就很受歡迎。有了這出戲,周老板算是正式復出了。秦梅香與他兩個人照舊搭班唱戲,偶爾跑一跑警報。有一次警報來得晚,響起來時戲正演到一半兒。但是座兒懶得動身,班子也就不敢動。有膽小的演員撐不住跑了,秦梅香和小玉麟還在臺上唱。唱完一場落幕,聽到外頭的飛機聲,才想起來還是要跑一跑的。于是隨著人流往防空點跑,把戲服也扯破了,頭面也弄丟了。一番折騰下來,損失不小。那一回轟炸得最厲害,市中心斷壁殘桓的,商業街虞家的鋪面毀了一多半兒。一直花天酒地,把兄弟老婆都冷落許久的虞五少爺破天荒上門來,向虞冬榮借了一筆錢。說好是有借有還的,結果一直拖拉著,每次還錢的日子到了,送回來的錢少得可憐。虞七少爺一番打聽,發現他五哥又討了第三個小老婆,似乎別的方向已經放棄,唯有在老婆數量上打算與虞司令一較高下。虞七少爺也沒說什么,只給鄒二小姐的孩子,他來人世不久的小侄兒送了一套金首飾。那只長命鎖是特地請巧匠打的,里外一共三套。最小的那只小巧玲瓏,是尋常戴在脖子上驅邪避禍的,外頭兩套大的又沉又大,用來做什么不言而喻。鄒二小姐心領神會,又紅了眼圈。虞宅的日子平平淡淡。忙生意的忙生意,唱戲的唱戲。小少爺虞少榮早早開始上學,于是院子里從此除了綿綿戲音,又多了朗朗書聲。生活平靜如水,若硬要說有什么波瀾,大概是苗氏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追求者。這位威爾斯先生曾經是小玉麟的醫生,據說當時在醫院中就對苗氏的體貼溫柔十分難忘。多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