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昵,只說是過來看生意。因為次數過于頻繁,倒是把掌柜弄得挺忐忑,賭咒發誓說絕無對不住東家的事。虞冬榮只得小心安慰,才慢慢把老人家的疑慮打消。這樣過了兩個來月,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虞冬榮帶他去醫院拍了x光片,骨頭已經愈合了,只是肋下留下了個挺大的疤。他漸漸習慣了這邊的水土,柜上的事一忙完,便四下里東瞧西看,想著能找一個不離本行的活計來做。東大街,春熙路,商業場。三處緊臨著,是蓉城最熱鬧的地方。除了買賣,娛樂場也有不少。最多的是茶摟茶鋪,往往走不了幾步就是一家。茶水便宜至極,生意也極好。本地人似乎很愛這么閑坐著談天。偶爾有大些的地方,便像燕都的花市那樣搭一個臺子,上頭有唱曲的說書的演皮影木偶戲的,間或也放電影。底下的人喝著茶水,好聽好看就跟著搖頭晃腦,沒意思就那么干坐著啜茶。也有不少戲園子,演本地的戲劇,聲腔調門與小玉麟從前學的戲似是而非。唯一的安慰是,把子戲的功架倒都是彼此相通的。小玉麟這幾個月養傷,雖然不能翻跟頭,但是拉胯吊嗓并沒有落下。悄悄練了幾日,估摸著往昔的功夫恢復了七八成,他便去人家當地的戲班子打聽生計去了。只是問來問去,都沖他擺手。外頭打著仗,當地先前征過了一批兵。人氣一弱,戲園子便不似從前那般生意好。自己班子里的人都養不活,又怎么能再招外人呢。何況小玉麟的戲路與這邊的又不相符。這樣碰了幾回不軟不硬的壁,難免有些失望。又一次無功而返地從戲園子出來時,看見虞七少爺倚在車上,微微笑著望過來。小玉麟一下子又高興起來。兩個人肩碰著肩,從人流中穿過,到街對面的小飯館里要了兩大碗紅油抄手,虞冬榮又點了蔬菜湯和蒜泥茄子。等菜的時候,他打量虞冬榮,心微微酸起來:“你怎么瘦了?!?/br>虞七少爺不在意地笑笑:“事情多,忙的?!?/br>抄手上來了。虞冬榮把自己碗里的撥了幾個給小玉麟:“給你租到了新房子,離這里不遠。是磚木的洋房,干凈又亮堂。明天你就收拾收拾搬過去吧?!?/br>小玉麟筷子頓了一下:“不用了,我住這里就挺好。掌柜人也和氣?!彼吐暤溃骸澳悴挥美项欀?,我能照顧得了自個兒,柜上給我發工錢呢?!?/br>虞冬榮托著腮:“我對你好是應該的,那房子太潮了。北方過來的,到底適應不了,時間久了要生病的。你往后不是還要唱戲么?!彼谧雷拥紫聲崦恋嘏隽伺鲂∮聍氲南ドw,聲音低若耳語:“再說了,住在鋪面后頭,有些事兒也不方便……老是想你,也不知道你想我不想?!?/br>縱然是這樣顛沛憂慮的日子,然而年少情熱,哪有不想的呢。小玉麟晚上一個人睡涼炕,滿腦子都是從前的旖旎??上缃駱稑都氖聣褐?,算下來,兩個人自打離了故地,竟然再沒親近過。他耳朵尖紅起來??赡屈c兒羞赧很快又被更深的焦慮壓了下去。他總不能一輩子在鋪面上當個伙計,唱戲才是他的本行,否則十幾年的苦,就算是白吃了。虞冬榮哪有不知道他的心思的,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慢慢來吧,不著急。好飯不怕晚?!彼o小玉麟夾了一箸茄子:“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br>兩個人正吃著,聽見飯館外頭喧囂起來。一個幫閑模樣的人跑進來,神色驚慌:“申江淪陷了,政府要遷到渝州了!”虞冬榮手一抖,半碗紅油潑在了桌面上。第38章入冬了,街上靜悄悄地蕭索著。由于侵略者要做出一個諸事安寧的樣子來,所以大小的商鋪重新又開起了張。但是光有開門的鋪面,并不能把那種壓抑就此融化掉。進出買東西的人,收斂了他們的笑容和嗓門,彼此對以麻木的臉或者意味深長的眼神。戲園子在這種情形下仍然開著,仿佛是這黑白世界里僅存的一點兒色彩了。然而開也不像從前那般通宵達旦地熱鬧。城里如今宵禁,晚上一到八點就清街了。巡邏隊一排排從街上走過去,有侵略者,更多的卻是偽軍。夏天剛剛打起來那會兒,文藝界的反應很激烈。一些常在全國各地演出的名角兒,都紛紛加入了抗戰宣傳的行列。楊清菡雖說年紀大了,但人家來動員他,他在這種事上也是責無旁貸的。于是帶著自己的私房場面也跟著去了。誰料想這一走就回不來了。淪陷區與仍在抵抗的地區如今音信斷隔。國土淪陷得這樣快,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最初大家還抱著希望,后來看見“慶賀某城陷落”的條幅次第掛起來的時候,人人的心都跟著沉下去。和楊清菡一起音信全無的還有小玉麟。那日虞冬榮在火車站被追捕的消息輾轉落進了眾人的耳朵里。好些人看見小玉麟挨了槍被拖上了火車。吳連瑞為此深受打擊,連帶著小玉蓉也哭了好幾場。因為誰都知道子彈是要人性命的東西,就算沒有傷到要害,感染也足夠讓人兇多吉少了。大伙兒悲傷了好些日子,后來又接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才知道小玉麟和虞七少爺已經平安到了江城。秦梅香急急地回了信,想告訴他們這邊的消息,也托虞冬榮問問楊清菡的情況??上偶某鲋缶褪链蠛A?。因為處在這樣一種無望的境地里,所以任何一點兒歡樂與美好都成了極為可貴的東西?;蛟S正是由于這樣,戲園子的生意反而慢慢又好起來了。觀眾里也有僑民和占領軍的高官。人家既然買票來看戲,戲園子也不能把人家攆出去。所以照舊是演的,只是臺上臺下,都捏著一把冷汗——屠城都干得出來,已經不能把他們當作人來看了。秦梅香不去想這些,上了臺,他就只管唱。唱姹紫嫣紅,也唱斷壁殘桓。唱放誕纖麗,也唱婉轉悲歌。他心中的那些不能與人言,都在清潤婉轉,若泣若鳴的聲腔里了。一曲終了,底下的歡呼聲比當年城中戲曲最火熱時尤甚。他一再謝幕,下面的掌聲仍然久久不歇。如若按照舊規,這種情狀少不得要返場加唱一折半折,只是如今因為宵禁的緣故,這個舊俗不得不拋棄了。如今一下了戲,他連卸妝都不敢多花時間,往往只卸掉頭面和戲服就匆匆從戲園子后門回家了。倭人軍官對他的興趣一點兒都不亞于當年那些遺老遺少,軍閥巨賈——仿佛一個人若是生得美,總是逃不掉這樣的宿命。他回了家,偶爾也對著鏡子發呆。何翠仙當年的話老是回響在耳畔:“你道我為什么唱黛玉,你為什么唱綠珠?因為黛玉就是我,綠珠就是你??!”紅托盤上的彩頭送來了許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