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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隨不語,抽出秦念腰間的彎刀,秦念驚道:“你做什么?” 但見謝隨只是用彎刀往樹上一拋,呼嘯聲過,那卡在樹枝間的鐵拐被勾了下來,李鐵拐的尸體也砰地一聲重重落了地。 謝隨隨手接住落下的彎刀,又輕輕挑開李鐵拐的僧袍。 那干枯的發黑的尸身上,九點如戒疤般的鐵釘子,仍舊赫然在目。 謝隨盯著那鐵釘子,盯了半晌,忽而從包袱中拿出酒葫蘆,先自喝了一大口。 而后才抬起頭,朝秦念輕輕地笑了一下。 漸漸暗沉的天色下,他這一笑,染著酒的頹唐,和夜的悲哀。 “他們到死都是廢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更怎么可能逃出去后,還能連殺五幫三派十幾人不留痕跡?” 秦念顫聲道:“這自然是有人為了嫁禍……” “難怪我師父說,他們也想找來兇手當面對質,可就是滿江湖都找不到,所以只好下江南找絕命樓?!敝x隨嘆道,“讓死人殺人,可不就是最穩妥的法子?” “便連少林寺也被騙了嗎?”秦念道,“我還道他們本來就是一伙的……” 謝隨搖搖頭,不再說話,只伸手開始刨土。 秦念也拿過地上的彎刀來幫忙。深沉的暮色里,什么都看不分明,但唯有自己與謝隨,兩個活人的呼吸,是可以真切聽見的。 兩人在空地上挖出了一個較大的土坑,將這些和尚的尸體一個個埋了進去。 搬動改塵和尚時,因為他太胖了,兩人還頗費了點勁。不知為何,秦念漸漸也不覺恐懼了,她想起當初自己在島上,曾經和改塵和尚一起琢磨燒菜,雖然那并不算什么深厚的情誼,但畢竟他不曾待她和謝隨以惡意。 也或許是這世上待他們以惡意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就連對改塵和尚這樣萍水相逢的人,她的心中都生出了安靜的懷念。 最后,只剩下六如老盜單如飛那具樹下踞坐的尸體了。 秦念忙碌了大半天,連夜色都在不知不覺時降臨了下來,此刻實在有些疲累,再望向謝隨時,但見他走到單如飛身前半跪下來,將那柄牛角尖刀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用布重重包好。 秦念神色微微一動:“你這是做什么?” “我打算將這把刀帶出去?!敝x隨平靜地道,“帶去少林寺?!?/br> 秦念嚇了一跳,“什么?!” 謝隨看向她,“你是被冤枉的,我打算去同我師父說說理,讓他帶人上島來看看?!?/br> 秦念道:“可是這也……這也太……” 然而謝隨卻好像沒有什么感覺似的,已經將單如飛的尸體搬進掩埋尸體的大坑,再一點點填上土。 黑夜之中,慘淡的月光之下,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莫名的執著,秦念所不熟悉的執著。 秦念呆了片刻,才突然反應過來,“我來幫你?!闭f著便蹲下來幫他,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必了,填土總是容易的?!彼坪跏瞧届o了一會兒,才得以對她笑出來,“你很累了吧?在旁邊休息便好?!?/br> 秦念慢慢地縮了手。 她站在一旁看著他動作,明明是微冷的秋夜了,但他的額上仍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她想給他擦去,但又害怕驚動了什么。 “縱是去少林寺說理,方丈法師會相信你嗎?”秦念輕輕地道,“何況從此處去嵩山,道路迢迢,誰知道會遇上什么……” “念念,”謝隨低低地截斷了她的話,“你當時被人誣陷,之后該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怎么辦?”秦念頓了頓,“我只想著來救你,救下了你,便亡命天涯也沒有關系?!彼鋈惶Ц吡寺曇?,“我什么都不愿想了,也什么都不想要,我們直接逃,直接逃不行嗎?” 謝隨笑笑,耐心地道:“那睿王呢?” “睿王?”秦念愣住了。 “少林寺是中原武林之盟主,你被少林寺追殺,也就是被全天下追殺?!敝x隨道,“你說亡命天涯也沒關系,但你若真的亡命天涯,對睿王來說就沒有用處了,他一定會放棄你?!?/br> “說到逃,”他拄著長刀站直了身,無可奈何地對著她一笑,“我們逃過的,你忘記了?” 秦念終于聽懂了。 是的,他們曾經逃過。 他們曾經在那無錫的小屋里住了一個月,而睿王卻找了過來,對她說:“你當真以為,只要住在謝隨的那座房子里,就可以從孤手里逃掉了嗎?” 她若成了睿王眼中的棄子,那么就連睿王,也會掉轉刀頭來將她滅口的。 “而如果可以讓少林寺認同,你是被冤枉的,”謝隨靜了靜,又道,“那么皇帝也好、睿王也好,他們總不敢對你太輕舉妄動。這天底下……”這句話似乎讓他說得很艱難,但他到底說了出來,“這天底下,總應該有一個公理在?!?/br> 這天底下,總應該有一個公理在。 就算所有人都在掩耳盜鈴,但那個公理,總是在那里,總不會消失的。 夜風凄冷,拂過死人的衣袂,也拂過謝隨鎮靜的眼波。 秦念過去,也經常會覺得自己的大哥哥很傻;但是現在她已明白,他并不是傻,他只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一樣掩耳盜鈴地活下去。 偌大的土坑慢慢地填平了,泥地草叢間的鮮血卻已不可能再擦去。謝隨扶著膝蓋,慢慢地站直了身。 “找船去?!彼仡^對秦念笑道。 雖然滿頭是汗,全身臟污,但他那笑容映著月光,卻好像將這慘絕人寰的黑暗地方也給照亮了一般。 秦念握緊彎刀跟了上去,脫口而出:“我不怕被人冤枉,只要跟你在一起,被人冤枉又有什么大不了——” 她自己突然住了口。 她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對著謝隨說出來,是多么殘忍。 然而謝隨卻好像全無所覺,只是寬容地笑了兩聲,便繼續往前走去。 他是不是因為自己已很清楚被人冤枉的滋味,所以不愿意讓她再嘗? 不管如何,他已經不再說話,她也終于沉默了下去。 她沉默地快步跟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卻是她第一次這么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