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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好像讓他的人生都重新開始了。 他突然一把推開了她,用盡所有力氣,推開了她。 *** 這一推,對謝隨而言,并不容易。 畢竟這個吻雖然清淡,但卻飽含了誘惑,那是宛如沙漠中的甘泉、烈日下的綠蔭一般的誘惑,那是他五年前就不曾想過要拒絕的誘惑。 可是現在已不是五年前了。五年前不曾想拒絕,五年后卻已不能再承受了。 秦念靜了片刻,而后便輕輕地笑開。 謝隨踉蹌地站起來,望著秦念,嘴唇微微翕動,好像想說什么,卻最后沒有說出口。 腦中還亂哄哄地響著十五年前的舊笙歌,而眼前人冷酷的笑容卻已經一手將他的心拉下了深淵。 她站起身,拔下發上木簪,挑了挑油燈的燈芯。光焰一時大盛,照得兩人在這逼仄斗室之中無所遁形。那火焰也將她的桃花簪熏黑了,她將簪頭迎著光細瞧了瞧,末了輕聲道:“大哥哥?!?/br> 他沒有做聲。 “大哥哥,你喜歡我?!彼值?。 謝隨看著已長大成人的她,嬌小的女孩卻如露出獠牙的妖物,那么美麗,又那么殘忍。他慢慢地、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我若是喜歡你,你待如何?” 她笑起來。 本不需要謝隨如此說,她就已經感受到謝隨方才一瞬的掙扎和眷戀。只是那一瞬,她已經有了莫大的滿足,她知道她已經有資格去嘲笑他、踐踏他、傷害他了。 “晚了!”她冷笑著道,“五年了,一切都變了,你說是不是?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傻兮兮的念念了?!?/br> 謝隨認真地注視著她,好像要從她的表情中搜尋出什么,但她卻一直維持著那個冷笑,直到最后,他一無所獲。 他于是只能干澀地道:“是啊,有些事,過去了便是過去了,過去了便不能再重來的?!?/br> “小的時候,我總是很想長大,長成和你一樣的大人?!鼻啬钚Φ萌眍潉?,仿佛月影搖漾,“現在我才知道,做大人有什么好?喜歡不敢說喜歡,不喜歡也不敢說不喜歡,只能自作聰明地把自己鎖起來,你說,做大人有什么好?!” 被她這樣諷刺著,謝隨卻并不生氣,而好像只是很疲倦般眼簾微合,“睡吧,念念。有些事情,你現在想不清楚,也許一覺醒來,就想清楚了?!?/br> 而秦念只是冷漠地俯視著他。 謝隨慢慢躬下身來,往地上鋪開一張包袱皮,又解下長刀,一邊道:“念念,不敢說喜歡的人,并不是我?!?/br> 秦念全身一震。五年,五年來所有的苦悶與辛酸,所有黯淡的夢和所有纏綿的心事,一時間俱紛涌心頭,令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之際,卻又被他淡淡地截住了: “念念,你好好想清楚?!蓖nD了一下,他又笑了笑,“我不會走的?!?/br> 21.孤島(三) 在島上寺中過日子,初時還十分戒備,到得后來,謝隨發現那些僧人們每日里竟當真只是念經唱咒、做飯挑水,不由也心生感慨。這寺中少說也有二三十個僧人,哪個過去不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惡徒,如今竟甘心在廟里吃齋,這佛門或許還真如念念所說,是個方便之門。 這寺中等級森嚴,似乎因為方丈是謝隨的老友,而行輩最高的改塵又與他言笑晏晏,所以其他人縱然有瞧不起謝隨的,也不會來搗什么亂。 謝隨已經許久沒有過過這么安穩的日子了,安穩到好像連刀都要鈍掉。冬日苦短,長夜漫漫,他練功、讀書、喝酒,有時候秦念會陪著他一起,雖然她并不會多說什么,但這已讓他感到十分滿足。 他其實也知道秦念喜歡安穩的日子,因為她從六歲起,便跟著他受盡了顛沛流離,那時候他每次找到一座小房子讓兩人住下來,她就會歡喜得不得了。何況之后自己不在的這五年,她不就一直待在紅崖寨沒挪窩么?可見她天性并不愿意四處流浪的。她與他是不同的。 有的時候,他也會在無相的禪房里陪無相下棋。他們以前都是江湖上的紈绔子弟,誰也想不到過了許多年,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再相聚。 他問無相:“你來這島上,已多少年了?” 無相安靜地道:“大約有十年罷,我算不清楚?!?/br> 謝隨不忍道:“你離家十年,你在南陽的家人不掛念你么?” 無相慘淡地笑了:“我哪里知道他們掛不掛念我,我原沒有法子離開這里?!?/br> 南陽的鑄劍師鐘無相,原本還算是個少年英杰,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墒侨缃袼忸^僧衣,結跏趺坐,眉宇間已經全沒了當年那鐵火淬煉的冷酷,而只剩下一片無內容的空曠。 謝隨甚至不知如何才能幫到他——無相和外面那些甘心出家的惡人們顯然是不同的,但又有一點相同——他們都一樣地心灰意冷,一樣地倦怠如死。 末了,謝隨只有強笑道:“說起來,我還想請你再幫我打一把兵刃呢?!彼_始信口胡編,“就是我家念念啊,很喜歡你當年給他打的那把彎刀,但她還想要一把趁手的長劍——” 無相淡淡道:“你還下不下棋?” 謝隨頓住了話頭,往棋枰落了一子,還未安靜片刻便立刻又道:“那你可記住了,我們在島上的時候,能打好吧?” 無相道:“我現在已不能鑄劍?!?/br> “為何?”謝隨一怔。 無相終于抬起眼,看住了謝隨。俄而他站起身來,僧袍寬松地擺蕩著。他一直走到了窗前,將窗戶一扇扇都關上,這才轉過身對著謝隨,道:“因為我的武功已廢了?!?/br> 謝隨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無相扯開了僧袍的前襟,露出肩頭、胸口、肚腹上,一共九枚鐵釘,宛如戒疤一般赫赫在目! “你信任朋友,我也信任朋友?!睙o相冷冷地笑了,“然而這就是信任朋友的下場?!?/br> 謝隨看著那深入肌膚已經銹蝕大半的鐵釘,慢慢地道:“哪個朋友?” 無相的笑容近乎瘋狂,“安可期!” *** 秦念今日嘗試了用寺院后園里種的土豆燉了湯,還跟改塵和尚一起去拔了幾根蘿卜做菜——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也想不到,昔日的寶塔羅漢,今日的改塵大師,在這寺廟里原來是負責掌勺的大廚。改塵雖然滿身肥rou,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