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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屬于過目即忘那種,不過鄭源還是覺得他有些眼熟。“是。您是……”“哈哈。您可能不記得了。兩年多以前,在信/訪辦,您幫我們鄉親報道過?強占耕地的?我叫陳明達?!?/br>鄭源仔細辨認,才想起那件事來。那是他剛進報社不久接的任務。燕城下轄縣的一個村子里耕地被強占,村民沒辦法便跑到燕城來上訪。當時和鄭源聯系的,就是眼前這個人。當時為了跟蹤報道多方情況,他跟陳達明在信\訪辦連著好幾天從一大早熬到深夜。相比于其他事故報道,這件事情影響并不算廣。鄭源做完這個報道,沒有很深的印象,不過當事人卻印象深刻。“別客氣。我們也就是報道事實。后來問題解決就好了?!编嵲凑f著擺擺手,推回了對方遞過來的香煙。陳明達笑著收回香煙,說道:“您還是這樣。上次鄉親們說請你吃個便飯,您也推辭?!?/br>鄭源說著應該的,對方又問:“您現在轉行了?以前不是社會新聞的?”鄭源含糊答應。陳明達看鄭源的態度,便沒有多說。魏主編他們參觀完樣板間便打算回程。來時是劉閔開車,回程曾憲齊便安排了陳明達幫他們開回報社。魏主編和劉閔中午喝了不少,上了車便靠著椅背休息。幾個人一路無話。雷雨前陰沉沉的天光下,汽車在通暢的高速上飛奔,不出一個小時就回到了報社。陳明達下車給魏主編他們開了車門,三個人從車上下來。劉閔將車開進報社停車場,魏主編在報社門口跟陳達明客套兩句便走進報社大門。鄭源招呼著陳明達,幫他在路邊攔回程的出租車。一輛出租車在兩人面前停下,陳明達伸出手來跟鄭源握了個手,說道:“上次的事情謝謝您,您的報道我家現在還留著呢。記得您說過要繼續做社會報道,期待您更精彩的文章?!?/br>鄭源被這句話打翻了五味瓶,忙說著不客氣,送走了陳達明。他悶悶地回到辦公室,還沒走到工位前,就被魏主編叫進了辦公室。鄭源以為魏主編要叮囑這次采訪稿的事,沒想到魏主編卻開門見山的說:“鄭源,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工作不太適合你?”鄭源沒回答,腦子里盤旋著另一個念頭。他不怕一輩子不能功成名就,更不怕一輩子拿著少得可憐的工資奔波在事件現場,他只怕一輩子都要給別人捧臭腳,讓和他一樣的人蹲下身來給他穿鞋套。魏主編見鄭源沒回答,說道:“這次采訪的確實不是什么行業大佬。你如果對線口分工有什么意見,可以直接跟我提,我來協調?!?/br>鄭源深呼吸,一鼓作氣地說道:“魏老師,我要辭職?!?/br>☆、三十九鄭源徹徹底底的辭職了。面對鄭源的口頭辭職,魏主編沒有過多的勸阻。他可能也看出來,鄭源即便在這里干下去,也是條養不熟的狗。晚放不如早放。和魏主編商定好下周來報社走離職流程,鄭源回到工位,把抽屜里存了三年多的幾十份報紙打包裝進印有報社標志的白色紙袋里,又簡單歸置了桌面上的雜物,跟坐班編輯交代幾句,就離開了報社大樓。一個多月前那次走出報社,他的心里還有一絲留戀。而現在,他只感到解脫。好像一個漫長的滑稽劇,終于謝幕。心里一半的感慨架在空虛之上,在騎車離開報社大院的那一刻,哐當一聲落了地。辭了好。他在心里默念兩遍,意識到裸辭之后的沒著沒落,不知為什么,卻多了一份安心。在新聞行業摸爬滾打三年多,他不怕找不到工作,只需要考慮清楚下一步。車子騎到半路,他一只腳撐在馬路牙子上給老鄭打了個電話,簡單匯報了辭職的事情。辜負了老鄭的苦心,他心里過意不去。老鄭那邊傳來類似廣場舞伴奏般莫名其妙的音樂。沉默了頃刻,他對鄭源說,你想好了,要是想試試新媒體,就來我這兒。鄭源感謝著掛了電話。心里剩下的一半感慨變成困倦,沒心思再去思考工作的問題。鉛灰色的天光愈加發暗。風雨欲來,路上的行人加快了腳步,路邊的小販兜售起透明折疊雨傘和漏洞涼拖鞋。鄭源出神的盯著地攤上花花綠綠的雜貨愣了愣,招呼小販遞給他兩把折疊傘,一把純透明,一把亮黃色。十五塊錢一把。好看。洗眼。洗腦。把折疊傘塞進白色紙袋,鄭源焦躁地咬著下嘴唇,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打了兩次無人接聽。他接過小販找零的二十元錢塞進褲子口袋,道了聲謝。再次騎著車子混進放學回家的中學生車群中,天藍色的校服在昏暗的天空下異常鮮艷。鄭源第一次如此無法忍受這群充滿荷爾蒙的生物。他加快腳下的節奏,穿過自行車群,一路向龍潭湖騎去。進門前,他在想歐陽會不會還坐在沙發上等他。進門后,他看見歐陽正坐在餐桌旁,專注地用一把刻刀在面前的畫板上刻畫著什么。記得歐陽之前似乎提到過幫同學的忙做一套版畫主題的筆記本。歐陽發現他回來,抬起頭跟他簡單打個招呼,便繼續忙著手中的事情。及至鄭源換了衣服洗把臉,癱坐在身后的沙發上時,他才像反應過來似得,回頭說了句:“今天真早?!?/br>嗯。鄭源答應著,避開歐陽的目光。沉默中想起心虛的并不應該是自己,便調轉眼神接住歐陽探詢的視線,想要張嘴找些話來說,卻又卡殼了。“采訪順利嗎?”見鄭源沒說話,歐陽先開口了。雖然只說出了簡單的五個字,他的目光同時在鄭源的臉上不斷地流轉,想要抓住他每一絲感情的流露和變化。但也察覺出鄭源那看似平淡無奇的眼神里潛伏的戒備和動搖。如此被打量,讓鄭源極其不舒服?,F在和歐陽之間的關系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焦慮和疲倦的角力之后,他甩甩腦袋,垂下頭,說道:“還成?!?/br>歐陽點點頭?!斑€成”兩個字,包含了太多含義。以前,鄭源還跑社會新聞時,每次被問及采訪任務,總是能說出一堆話語。而現在這種模棱兩可態度,已經成為鄭源應對他的方法。他繼續手里的刻畫,借此保持思考。他想要再強勢些,把一切都問清楚講明白。還沒開口,暴雨襲來前灰褐色的狂風拍打著客廳破舊的對開式玻璃窗,發出一聲巨響,截斷他還沒說出的話。鄭源起身關上窗戶,揉了揉滿是汗水的頭發。不再明亮的天光下,他轉身看見歐陽專注的側臉,很熟悉,又很陌生。歐陽纖長的手指在灰白色的版畫紙上緩緩移動。鄭源曾經一度懷疑自己對那雙手的溫度著了魔,以至于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