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拓跋六寸五

    28/7/1

    字數：7982

    【一】

    「爸爸，我要結婚……」我坐在餐桌旁邊，垂著眼皮嚅囁著說。爸爸mama下

    班回家的時候我就想說這件事的，可是父母同時在眼前給我的壓力太大了，鼓了

    半天勇氣沒敢開口，等到mama吃完飯起身收拾東西后，才試著從比較好說話的爸

    爸這里探探口風。

    「嗯，好……好……」爸爸看著電視屏幕里的足球比賽，呷了一口啤酒，心

    不在焉地回答。

    「嗯？什么？」爸爸夾了一口菜，正要送到嘴邊，似乎才明白過來我在說什

    么，不由得停住手，轉過頭看著我，「你剛才說……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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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放下一點點的心又懸了起來，看來蒙混過關是不可能了，只好硬著頭皮繼

    續說：「我……我想結婚……」說話的時候，眼神散亂，不敢看爸爸的臉。

    「和誰？」

    「就是……就是那個賴子強啦?！姑髦蕟柭?，我和誰談戀愛，爸爸你不知

    道嗎？

    「??？這……這不太好吧，這怎么能行，這不行吧？」輪到爸爸語無倫次了。

    爸爸總是這樣，家里的事要mama拿主意，mama沒說話，爸爸就是有想法也不敢拍

    板。

    「為什么不行??？」我不敢硬杠，只敢用軟軟的語氣反問。

    「為，為什么？當然是……呃……喂！靜嫻，你過來一下！」一旦卡殼，搬

    mama來當救兵就是爸爸屢試不爽的終極大法。

    「什么事啊，我正忙著呢！」mama從廚房探出頭，身上套著圍裙。

    「你快過來，要緊！」爸爸向mama急招著手。

    「非要現在說？」mama在圍裙上擦擦手，一臉不悅地走過來。

    「剛才，妙妙說，她，她要結婚……你看……」

    「不行！絕對不行！和賴子強那個小混混結婚，你想都不要想！」mama瞬間

    打開了咆哮模式。mama就是mama，說話斬荊截鐵，完全沒有置喙的余地，也不問

    我男朋友是誰就直接開片。

    mama是家里說一不二的權威，從我開始記事的時候家里就是這個格局，連爸

    爸都讓著她，我更不敢忤逆她了。要不是今天講的是我的終身大事，我肯定會和

    往常一樣偃旗息鼓，隱忍下去了。實在不甘心，又不敢直接面對mama，我只好低

    著頭嘀咕：「可是，我……喜歡他的呀……」。說完還是低著頭，其實不用抬頭

    看也能猜出來，mama的臉肯定氣得發紫。

    mama冷笑著嘲諷道：「哼哼哼，你小小年紀懂得什么是喜歡？！你說說看，

    我們醫院那么多年輕的男大夫，哪個不是有學歷有水平，你看上哪個了？還有你

    爸爸單位這兩年進來的大學生，介紹給你，你搭理過誰？有才有貌的你不要，偏

    偏搭上了那個姓賴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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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什么嘛，談戀愛又不是選三好學生評勞動模范，才啊貌的又有什么關系

    嘛，人家就是喜歡強強哥哥嘛！這種小九九，我只能在心里默念，絕對不敢說出

    來當面頂撞mama。

    mama根本不顧我的感受，越說越難聽：「那個姓賴的，真是人如其名啊，就

    是個賴皮，小流氓！我眼看見他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油頭粉面，賊頭賊腦

    的……」

    太過分了，不能忍了！罵這么難聽，怎么可以！換誰都忍不了！雖說我是家

    里的乖乖女，但是事關老公的名譽（雖然我們還沒有結婚，但是我已經自認是強

    強哥的老婆了），必須出頭了！

    「他不是賴皮！也不是流氓！」聲音大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就看到媽

    媽的表情變得驚詫，很快又轉回憤怒，而且比剛才更為憤怒。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下闖禍了，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像剛才那么大聲頂過嘴。這么想著，氣勢掉了一

    大半，聲音也小了：「mama不能以貌取人嘛。我覺得他挺好的……」

    「嚯！老賀，你看！這丫頭跟著小流氓學會頂嘴了，就這還覺得挺好呢！」

    mama指著我沖爸爸嚷了兩句，又扭頭對著我說，「我哪里以貌取人了？你媽在醫

    院工作二十多年，什么人沒見過，是好是壞我能看不出來嗎？你看看小流氓那雙

    老鼠眼，整天滴溜滴溜亂轉，就沒見停過，那就是想壞主意出壞水害人呢！你媽

    在眼科，知道嗎，眼睛是心靈的窗口。眼神不定的一準兒不是好人！」

    還是蠻不講理嘛，強強哥哥眼睛是小了點，可那也不是老鼠眼啊。眼睛轉來

    轉去，說明強強哥哥勤于思考，天天從早到晚都在想問題，憑什么就一定是琢磨

    害人？不過，這些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絕對不敢說出來。mama在家一言九鼎，

    絕不允許質疑。剛才我頂了一句嘴，已經是難得小宇宙爆發一回，就秒被鎮壓，

    現在沒了氣勢，更沒得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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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辦呀，就這么認了嗎？不能和心愛的男人結婚，觸手可及的幸福就這么

    瞬間崩解了嗎？絕望了嗎？不甘心呀！誰幫幫我??？這么想著，眼淚開始在眼眶

    里打轉，嘴唇也開始哆嗦，我要崩潰了……

    爸爸看見我的樣子，顯然是心疼了，沖mama擺了擺手，對我說：「妙妙，你

    別急，聽爸爸跟你說。剛才呢，mama說話有點沖，不大講道理……」

    「我哪里講錯了？」

    「唉唉唉，你沒錯，我是說，孩子么，你要和她講道理，光罵她，孩子接受

    不了嘛?！?/br>
    mama哼了一聲，撇了一句「就你會當老好人」，回廚房繼續干活了，臨進門

    時還回頭叮囑了爸爸一句「老賀，說啥也不能同意哈！」

    這就是我們家的日?！猰ama負責雷霆萬鈞，爸爸負責和風細雨；mama負責

    拍板定調，爸爸負責解釋執行；而我總是那個倒霉的受氣包。說起老爸老媽，他

    們真算得上絕配。mama在醫院是出了名的勞模護士，沒有病人不說mama耐心和藹

    態度好的，回到家卻性格火爆頤指氣使。對此我小時候一直想不明白長大了才搞

    清楚，那就是爸爸慣的。而爸爸好像又拿的住mama，他們很恩愛。有時看到mama

    在爸爸面前有說有笑，一副溫柔賢惠的賢妻良母相，我都懷疑是不是有兩個媽，

    在現實和二次元世界來回穿梭。爸爸是個沒主見的人，更不用說講清自己的道理

    了，可是一旦mama拍了板定了調指明了方向，爸爸領會mama的「精神」講出來的

    那些，一條一條的，頭頭是道，句句是理，真是不服不行。

    「妙妙，爸爸知道你和那個姓賴的小伙兒正在熱戀中，可能比較沖動，想問

    題不太周全。你冷靜一下想一想，現在結婚是不是太早了呢？畢竟你現在還小，

    還沒畢業呢?！?/br>
    「哎呀，爸爸，我們不是現在就結婚啦，是計劃七月畢業了以后再結，現在

    就是領個證?！?/br>
    「那也不行，你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

    「我都快２２了，mama像我這么大的時候都快生我了?！?/br>
    「這怎么能比？」爸爸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怎么不能比了嗎……」我突然覺得抓到了爸爸的漏洞，有點小興奮，可

    是想到廚房里的mama隨時可能跳出來爆發，所以還是只能小聲嘟囔。

    「呃，這當然不能比，呃呃……對呀！mama和我結婚的時候已經工作兩年了，

    比你有社會經驗吧？還有，我和你mama談了四年的戀愛呢。你呢，和那個賴小伙

    認識才不到一年，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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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爸爸這是講的什么道理？mama７歲時就和爸爸談戀愛，這不是早戀嘛？

    我７歲時你們怎么教育我來著——不能早戀，要好好學習，不然考不上大學將

    來會后悔，吧啦吧啦——可你們怎么做的榜樣嘛！轉念一想，不對頭。mama早戀

    這事，爸爸完全可以不認賬，因為當初是爸爸追mama，mama一直沒同意，要不是

    姥姥看上了未來的女婿，在mama耳朵邊疲勞轟炸，mama可能不會同意嫁給爸爸

    （當然也就不會有我啦）。爸爸也不能算早戀，因為他認識mama的時候是２歲，

    是在校大學生。想想爸爸真是厲害啊，說句話能兩頭堵，怎么說都是他有理，無

    敵了。

    「妙妙啊，那個姓賴的小伙兒是外地來的，還是個農民，又沒有學歷沒正經

    工作，……呃，爸爸不是說瞧不起外地人、瞧不起農民……」

    （爸爸呀，地域歧視、身份歧視、學歷歧視、職業歧視你全沾了，還說沒歧

    視呢？）

    「爸爸的意思是，他們家的人是什么文化習慣、思維方式，咱們這樣的人家

    都不了解，將來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會有各種不適應，一旦有什么沖突都不好解

    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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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爸爸說的這些大道理我都懂，可是爸爸你有沒有親自調查一下下呢？

    我可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小女生！爸爸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了。強強哥哥不

    是大學生，那不是他的錯啊。強強的爸爸死的早，mama一個人帶著強強哥哥在城

    市打工，家里實在困難上不起學嘛?？墒菑姀姼绺缟瞄L思考啊，結婚的建議還是

    他提的呢，他說怕我擔心他變心，要用一紙婚書拴住彼此?？梢娝壬钏际鞈]又

    本性善良，根本不是mama說的那種眼睛一轉就出壞主意害人的。還有生活習慣的

    問題，我們一直也在相互適應啊，而且還是強強哥哥遷就我比較多一些呢。比如，

    強強哥哥原來喜歡通宵打游戲，我勸了他兩次說這樣對身體有害，他二話不說就

    戒掉了這個壞毛病。還有，強強哥哥原本不太講衛生，這大半年被我改得差不多

    啦，不但勤洗澡勤換洗衣物，而且我們每次zuoai前，他都要洗完澡換上干凈的床

    單等我……咦，我說了什么？這樣私密的事怎么能和爸爸講呢？該死該死！哦，

    還好只是想想沒說出口，嗯，我還是最好別開口，免得一不小心就失言。

    「所以說，妙妙，即使你真的喜歡他，也不要急著和他結婚，不妨多觀察幾

    年，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適合對方?！?/br>
    「那要幾年？」我急著問。

    爸爸伸出四根手指頭：「四年?！?/br>
    「四年？！那么久！」

    「久嗎？不久！當年我追求你mama，她就觀察了我四年?！?/br>
    Ｇ！這就是爸爸mama最讓人討厭的地方——他們總是用自己的經歷限制

    我，規定我可以做這，不可以做那。妥妥的代溝??！和往常一樣，這個時候是我

    最想頂嘴的時候，可是轉念一想可能把mama招來，然后一通劈頭蓋臉，我還是一

    如既往地收聲吧。

    爸爸見我不作聲，繼續開導：「四年的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可以讓你有

    足夠時間了解一個人，也可以讓別人有足夠時間了解你。戀愛的時候，你可能被

    愛情遮住了眼，但是四年的時間足夠讓你冷靜下來觀察對方的性格、品行，不僅

    優點，缺點你也會看到。有些人和別人交往時想刻意隱瞞自己的缺陷，可是四年

    時間，想瞞也瞞不住，一定會暴露的。如果過了四年，你發現不能忍受對方的各

    種缺點，那就不會為當初的沖動買單，如果過了四年，雙方沒有變心，仍然覺得

    對方很好，不正好證明你的愛情經得起時間考驗嗎？何必非要急于現在呢？」

    「反正我不會變心」我小聲嘟囔著，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他也不會變心。

    「什么四年，十年也不行！」mama不知什么時候從廚房跳回來，大聲呵斥著，

    「老賀，誰讓你亂許愿的，不行就是不行！」

    「哎呀呀，你看你，這不是給孩子講道理嘛，不這么講，孩子聽的進去嗎？」

    爸爸一臉尷尬又無奈。

    「哼！聽不進去……聽不進去……賀妙晨！」一聽mama叫我的大名，就知道

    大事不好，驚恐地看著mama，身體也不自覺地坐直了。

    mama大聲質問：「你對賴子強這么死心塌地，你是不是把自己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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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萬倍的暴擊?。。?！mama雖然說話不講理，可是經常一發話就直搗人心。

    這是我的軟肋，事實俱在卻偏偏最不能跟家長說的事！mama的質問一出，我就心

    臟驟然砰砰狂跳，頭腦發脹，說是腦子被暴錘了，一點也不過份。

    理不直，氣也虛，說話不敢大聲，連句子都連貫不起來：「沒……沒有啦

    ……」結婚前不能發生性關系這是我家的紅線，所以千萬不能招供，否則我死定

    了！

    「沒有？那你心虛什么？老實交待，到底有沒有？！」mama的氣場好強大，

    就像刑訊的法官，都快把我的心臟壓垮了?？斐惺懿蛔×税?，要招了呀，可是不

    能啊，不然沒活路了，誰來幫幫我啊，強強哥哥你在哪，你快來??！可是強強哥

    哥過不來啊，我該怎么辦??？？

    我哭了，是失聲痛哭，情不自禁的哪種哭，沒有一點醞釀，不是裝出來的，

    眼淚瞬間就下來了，然后用手捂住臉。突然間覺得這樣很好，正好掩飾漲紅的臉，

    還可以掩蓋猶疑惶恐的眼神，索性哭的更厲害了，還抽泣著說：「mama說的什么

    呀，羞死人了……」兩腿交替著踢動，以示抗議，也掩蓋焦躁的情緒。

    「哎哎哎，你別這樣，妙妙還小，你問這種問題，她當然受不了了?！挂幌?/br>
    「講理」的爸爸出來緩解氣氛了，「咱家的孩子咱應該了解，不會做那種出格的

    事的?！?/br>
    爸爸，謝謝你救了我，雖然你并不是真的了解你的女兒。

    mama依舊狠狠地說：「老賀，你別護著她。這孩子心里從來就沒個主意，保

    不住受姓賴的的小子撩撥……」

    我不能再聽下去了，不然接下來說不定還有更厲害的拷問，不等mama說完，

    丟下一句「mama欺負人」就跑回臥室，反鎖了門。mama追在后面補了一句：「警

    告你，要是敢胡來，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在房間里，我并沒有撲到床上哭，而是躲在門后偷聽爸爸mama說話。他們嘰

    嘰咕咕地肯定是在商量我的事，但是隔著一道門，聲音不太清楚。只聽清mama囑

    咐了爸爸一句，讓他藏好戶口本，不要讓我偷拿出去辦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