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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州和沈妤從悠山縣城的車站里出來,接他們的卻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兒。 老頭兒是姚之平喊來的,臉被毀了,看不清長相。 他是外地人,前些年才搬到夕山來,旁人喊他老刀疤子,用夕山當地的話叫來,其實有些像是罵人的話。 可老刀疤并不在意,他還挺愛聽。 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精通歪門邪道,就算沒能遺臭萬年,到老了取這么個名字,既風光又敞亮,也算是贊美。 不過老刀疤不如年輕時生龍活虎,已經不能再與人唇槍舌戰了,他的肺里長了挺大一個泡兒,治不好,說得多了就扯著心眼兒里疼。 于是只能一路敲著煙桿咳嗽著,帶動顎下那塊寸長的刀疤,勝過千言萬語。 進山的路有些長,遠沒有許多書中寫的那般愜意。 沈妤不但沒能如想象中那樣看遍山野春色、縱情高歌,還不得不在一路劇烈的顛簸里,小心捂住自己的左半邊屁股,抓著拖拉機里的半根鐵把手,偏頭往外使勁杵著,以此來躲開這一路迎面撲來的旱煙與拖拉機濃霧。 老刀疤回頭看見沈妤的模樣,略為局促地笑了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收起煙桿放進車頭的鐵盒里,開口大如響雷:去后頭你對象那兒坐著,別扯壞了我剛換的把手,金貴著哩。 沈妤聳著肩往后挪了挪屁股,偏頭看見陸行州閉眼沉默的樣子,沒有回話。 這車是老刀疤的命根子,沈妤看得出來,按照老人家的話來說,寶貝疙瘩換成毛爺爺頭,得比自個兒的命還多上幾張。 但到底也是多年的老物件了,一路不停的起火、抖一抖、熄火、又抖一抖,時不時的卡住一口氣就像是馬上要仙去。 但老刀疤看著一點兒也不著急。 他的日子多長啊,正好趁了停下來的空檔下地歇息一會兒,靠在車邊抽一袋煙,或是采一把路邊的野草放進兜里,“哼”的一聲顯得驕傲無比,他說:“你們看這日頭多好吶,今天是老天爺賞了臉,讓你們兩口子看見這些最漂亮的東西?!?/br> 沈妤偏頭望著路邊的一片菜田,沒有聽清老刀疤的話。 陸行州卻在此時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在那一刻,莫名覺得老刀疤的驕傲有些孤獨,所以他點了點頭,輕聲回答,您說的對。 車子上了國道,路便變得平坦起來。 沈妤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沒一會兒就找著老刀疤說起了話,時間在他們兩的聲音里倒是也不那么難過了。 車到村口的時候日頭已經微微暗下來,老刀疤就地把兩人放下來,轉手交給了一個正要進村的姑娘,臨走時被陸行州硬塞了一包煙。 老刀疤實在是好這一口的,一路上時不時瞄一眼陸行州口袋里的洋煙,奈著老臉與肺病沒法兒開口,最后被陸行州硬生生塞在手里,還是一臉不樂意地接了過去,五官往上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嘴里罵罵咧咧:“都說了老子這病吃不得煙,你這臭小子就是想著老子早點死,我呸,老子抽根煙快活得賽他百把個神仙,還死他娘個屁?!?/br> 陸行州覺得這老頭實在有趣,所以也不著急離開,靠在一旁的樹干上,看著他微胖的身子慢慢消失在夕山的云霧里,這才回頭往沈妤和姑娘身邊走去。 小姑娘白凈細膩,雖是一張普通的臉,卻勝在年輕,像過去陸行州看過的許多清秀姑娘。 她看著陸行州的眼睛很明亮,喜歡的神情呼之欲出,不加掩飾,單純的讓人內心發慌。 陸行州沒有辦法對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面露冷色。 他只能邁步上前,伸手去摘沈妤頭上掉落的葉子,然后將她落在耳邊的發絲撩起,一一放在腦后。 花兒開的挺好,一片一片出來,一朵一朵又藏進去。 姚之平的家并不遠,進了村,往前跨過幾片菜田入眼便到了。 他雖然沒有按照約定來村口接沈妤,卻的確為沈妤準備了自家炕好的臘rou,在門口望見沈妤,墊腳用力搖動起手里的東西,扯著嗓子喊她的名字。 他身邊的兩條老黃狗也隨著他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知是在歡迎沈妤,還是把沈妤當成了他手里的那兩塊rou。 姚之平右腳有些殘疾,在看見陸行州的那一刻,忍不住小跑上前,雙眼發亮,大聲喊到:“陸行州!” 原來,他兩竟也是認識的。 陸行州有些意外,但臉上表情并不十分訝異。 他進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順勢將背上的行李放在門檻邊上,輕聲回答:“姚遠,很久不見?!?/br> 姚之平快步接下腳邊的背包,在看見沈妤進來后,氣沉丹田,字正腔圓地喊了起來:“你要早一些告訴我,我一準讓人你從城里給我帶幾本好書過來?!?/br> 陸行州大抵知道些姚之平的性子,他好面子,在姑娘面前最好拿嬌。 他爹是這個村的村長,按老刀疤的形容來說——常年梳三七分的頭,腰間別一把全天自動播放的大塑料喇叭,風格高做派足。 姚之平或許認為自己作為村長的兒子也該是嚴肅的,正直的,不允許擁有一絲低級趣味的。 姚之平高中曾與陸行州同校,他那時是他們寢室里唯一的農村人。 他有陣子春心萌動,喜歡了班里一個很是豐腴的姑娘,早時為她心緒不寧、茶飯不思,等偷看過一些男生私下里傳閱的盜版情愛,一時醍醐灌頂,失魂落魄之際便覺人生有了新追求。 后來他見到了寢室里同樣蠢蠢欲動的李文瀚,茶余飯后就愛央求滿腦子艷詞yin曲的他為自己吟詩作賦,以此表達心中滾滾愛意。 趙源那時要李文瀚離姚之平遠一些。 他說這人生來是個農民的命,偏長了顆高遠的心,拎不清身份,再說他那一身“為國家之崛起而戀愛”的氣質也很要人命,捧個大缸杯往那兒一坐就像個紅衛兵,圍個圍巾就像是要去貼大字報的。 姚之平沒有聽出他的戲謔之意,他還覺得這是贊揚,之后毅然憂國憂民起來。 只可惜那會兒不是革命年代,每個人的日子都在寡淡的溫水里淌著,沒有家仇國恨,沒有腥風血雨,他的憂思生不逢時、無處安放,最終便只能獨自為陸行州感傷一會兒。 姚之平對陸行州的感傷向來是有些孤芳自賞的,是哀婉凄艷的。 他時常覺得,如果陸行州能夠早出生一些,勢必能夠成為挽救新中國的歷史名人。 他那時篤定地告訴陸行州:“我從你寫的那些零分作文里可以看出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