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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摸下樓。夾層的影音室虛掩著門,有光透出來。 摸過去,往里看。深藍色的皮質大沙發里,沈策靠在沙發里,睡著了。他回來沖過涼,換了深灰的棉質長褲和短袖,此刻兩腿交疊著,舒展伸長在沙發前,睡得沉,屏幕上折射出來的光線不停在他身上和墻壁上變幻著。 一陣嗡鳴,在沙發角落里。 他被驚醒,瞇著眼坐直,還在和睡意做著抗爭,直到瞧見門邊笑意滿滿的她。 沈策活動著睡僵的脖子,離開沙發。 “時間太晚了,”沈昭昭說,“沒想打電話吵你?!?/br> 他關掉電影。 “你不用管我,快去睡?!彼此劾镉屑t血絲。 現在是正常人要睡覺的時間,陪她熬著太傷神了。 沈策站到她面前:“不管你,我上鬧鐘干什么?” 他的手越過她頭頂,撳下開關。輪軸帶著厚重的窗簾走向兩端,像卷軸被展開,亮出了窗外遠處的淺水灣。 “我以為你要出去?!彼龔南峦峡此哪?,看到鼻梁的陰影。 “去哪?” 蘭桂坊。梁錦榮中午說過,今晚有許多他們的朋友在,想認識他們兄妹。 他的熱息,落到她的額頭上。 她心懸懸著。 想起在沈宅那夜,決勝局。他說:“過來,坐我身前?!闭f著將身子靠后,讓了前半個椅子給她坐。她玩得興起,靠到他懷里,沈策的兩只手臂環過她的肩,緊握她的雙手,和她握著一個骰盅,搖出了最后的點數。 等骰盅揭開,點數出來,他開始分牌,忘了放她回到原來的座椅,他手臂的皮膚偶爾都會碰到她的耳朵、臉…… 木格子窗隔開的光,月影憧憧,還有灰白的墻,陡然在腦海里立體。 那夜,沈家恒雙手將全部籌碼推到兩人面前,還在笑著說,既然兩家早有結親的打算,不如將這娃娃親定下算了……后來他送骰子給自己,連沈家明都難得開沈策的玩笑,照澳門的法定結婚年齡,等三年再說。 不過,都是哥哥們的玩笑,少年們的口無遮攔。 沈昭昭以為他要說話,完全沒有。 他估摸是還困著,手搭在開關那里的墻壁上,沒動,微微閉著眼睛,被窗簾最后全打開的咔噠一聲驚醒,睜了眼。 “下樓等我?!彼吐曊f了句。 沈策推開一扇門,里頭是浴室,從鏡子里看她還在:“我洗澡?!?/br> 沈昭昭被說得臉熱,轉頭下了樓。 身后傳出陣陣水聲,很清晰,一聽就是沒關浴室門,估計他還是太困了,忘了。 浴室門沒打開前,沈昭昭絕對沒想到那是干什么的,要不然早走了。 影音室竟然也有浴室,習慣真是奇怪。 沈策不?;貋?,對自家廚房也不熟悉。 冰箱里是下午司機幫著買的各種食材,色彩豐富,在紅、紫紅、黃、淡黃、白、奶白、青里,她認出了豆苗的濃綠。 他剛好指到這個。 沈昭昭意外驚喜:“你會做?我最愛吃這個?!?/br> “酒香的?” “好?!本谷徽鏁?。 他拿出豆苗:“看看還要吃什么?!?/br> 她喜歡吃素,彎腰挑選,冰箱里真是各種素菜都齊全,正對口味。 沈策離開廚房,再回來,拿了瓶五糧液,像專門問過誰,為這門菜事先備下的酒。難道問過mama?這是mama最喜歡用來炒豆苗的酒,因為她從小愛吃,mama試過幾種白酒,發現用這個炒出來最香。 沈策特地讓她去天臺等著吃飯,沒多會兒,幾道菜全齊了,除了這道酒香豆苗全都是白灼或清炒。兩人在游泳池旁,吹著風,她腳踩著拖鞋,一翹一翹地玩著,目光時不時要到他的身上。 “你朋友說,”她枕著自己的一只手臂,和他聊著,“你小時候住在江南?” 今天和她走得最近的是梁錦榮,當然話中的“朋友”是指得那位。 他沒說話,把酒杯遞過來,轉了半圈杯口。 沈昭昭心一跳,沒動。 “不喝酒?” 她點頭。 其實會喝,但第一晚單獨相處,還是收斂得好。 面前的男人低下頭,抿了小半口,緩緩喝下去:“我生下來被搶救,走了幾次鬼門關,醫生說很難活。爸媽舍不得,就找了個人過來看,說是塵緣薄,澳門的水土留不住我?!?/br> “江南能留住你?” 他默認了。 “在江浙嗎?還是哪里?” “普陀山附近,一個小鎮子,”他看著酒杯,“住到三歲?!?/br> 普陀。 陌生的地方,她沒去過,聽同學提過一回。 沈昭昭繼續用腳指頭勾著拖鞋,在腳下的地面上輕打出一個個小拍子。一抬頭見他在看自己,對他笑了笑:“你接著說?!?/br> “有什么好多說的?!彼呛鹊帽M興了,靠在藤椅里,目光捉著她。 被自己哥哥盯著,盯到思緒漂浮,不得不去看游泳池水的池水,像在賞景。 “我把這些拿下去吧?”她決定還是先走。 一定是酒香吃醉了人。 “有人會收?!彼f。 “不是沒人嗎?這兩天?”她記得司機說過。 “物業會打掃?!?/br> 被剝奪了一個離開借口,她還有另外一個。 沈昭昭推開椅子,晃了晃手機:“媽說要給我打電話。她和你一樣,知道我有時差,特地等到現在。你慢慢坐?!?/br> 走出去兩步,她又停住,倒背著手轉身,對這個哥哥示好地說:“忘了說,真的很好吃?!?/br> 他點頭:“承蒙贊譽?!?/br> 這會兒倒像中午飯桌上的那些年輕男人,是天縱驕子,目下無塵的姿態。 沈昭昭對他擺擺手,又是示好地一笑。 回到房間,mama準時打來電話,問她和新哥哥相處如何,正好幫她把這故事講完。mama轉述了更詳細的父輩版本,帶到普陀山那邊后,見過兩位和尚,都是一樣的說辭,說沈策原本不該出生,所以命薄,在江南養大還有一線機會能活下去,因為那里有東西能拴住他。 后來命大,真活了,只是長到三歲仍不說話,對周遭人也是不理不問,于是家里又去問高僧,說他還存著前塵夙念,輪回未忘,若一直消不掉,仍是一場大劫。果然,沒多久又是一場重病…… “后來就好了?”她像在聽一個故事。 她喜歡聽這種故事。這可能是大家庭的特征,總有人篤信風水命理。 “應該是好了,”mama說,“你沈叔叔也只提過一次?!?/br> 第6章 番外 不渡彼岸 “施主并不如傳聞那般……”老方丈端詳這個男人。 盤膝坐在高僧面前的人,青衣著身,雙鳳眼中含著幾分笑。不必這個高僧說,他也知道咽下去的是什么。 無非是戾意,殺氣,暴行,諸此種種。 “都是真的,”他直言不諱,“本王,只是藏得深?!?/br> 沈策仍舊隱隱帶笑,凝注方丈。 傳聞中,他是曾被十萬大軍困于荊州,戰前痛飲大醉,帶一萬七千騎殺出一條血路,一戰成名的江水之王。那一戰到最后,僅剩下五百余人,他從尸山血海走出,仿佛閻王殿爬出來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