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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發覺這院子不適合他居住。他要什么,偏偏就沒什么。庭院里一片廢棄的菜畦,泥土干涸,坑坑洼洼混著好些碎石,也不生植株,倒是院角長著幾叢茂盛的野草,草底苔蘚滋生。東墻有苔蘚,西墻也有苔蘚,尋常院子本不該如此,但這座院子……哪兒都沒有日照。頭頂十幾丈高的杉木遮天蔽日,陽光穿不透枝葉,整座院子冷颼颼的。晏琛久未附靈,體內的靈氣所剩不多,近來總覺得體虛畏寒,每天要曬一兩個時辰的太陽才暖得起來。若是長久住在這兒,只怕身體扛不住。最奇怪的是,這院子里沒有井。有井才有活水,有活水才能養竹。晏琛在藕花小苑住慣了,屋外蓮池清泉,瀉一簾小瀑,捧著茶盅就有水喝。若換了這兒,還得親自出去找水,也不知最近的小溪在哪里,路上會不會遇著豺狼虎豹。晏琛開始退縮了——他想回去。可院子是陸桓城親自挑的,又大老遠的親自驅車送來,總不能剛進門就拂袖而去。晏琛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里走,打算待會兒再向陸桓城撒嬌,說不喜歡這兒。進屋一瞧,晏琛兩道秀氣的眉頭都擰了起來,氣得只想掐陸桓城。這哪里像拾掇過的樣子?桌椅蒙著厚厚一層灰,不知多少年前的油漬還留在上頭。墻角蜘蛛靜懸,蛛網里撲滿了大大小小的飛蟲。臥房窗紙上繪著幾朵俗艷的紅牡丹,風吹雨打里褪去了顏色,還被寒風吹破大半張,敞開一個凋敗的大洞。床柱悠悠搖晃,晏琛伸手敲了敲,聲音很虛,約莫是被白蟻蛀過。床上疊著一張舊褥子,散發出刺鼻的霉味。晏琛想抖開它,沒料到泛潮的棉絮比鐵墩子還要沉,腰上忽地一軟,險些撲到床上,傷著孩子。這分明是一間人家不要的廢棄院子,還不如閬州客棧里最便宜的下房。這種時候,陸桓城怎么還有閑心戲弄他,故意帶他來兒消遣?晏琛咬著手指,抱怨道:“桓城,我不喜歡這兒,又臟又冷的,怎么住人啊……”身后沒有回應。他匆忙回頭,驚訝地發現陸桓城沒跟在后面。“桓城?”屋里冷寂無聲,只有破窗里不斷地灌入嘶嘶冷風。晏琛慌了,急著往外跑,剛跑到門口,他看著院門的方向,腳步猛地收住,五指一松,手中那塊鴛鴦喜帕輕飄飄落在了地上。陸桓城不見了。隔著一片荒蕪的菜畦,那兩扇腐朽的木板門……已經關上了。晏琛扯著嗓子喊了幾聲,驚起飛鳥撲翅,杉葉脫枝,窸窣地往下掉。屋外一片靜謐,沒有車輪碾土,沒有馬蹄疾奔,一切都安安靜靜的,山林恍若陷入了沉睡,對他默不作聲。他急得不行,心想才分開了一小會兒,陸桓城定然還沒走,還在外頭等著他,那門定是給風吹上的,趕忙顛顛地追了出去,一把推開院門。沒有人。兩道新鮮的車轍,沿著來時的方向蜿蜒遠去。門外幾尺遠的地方,孤零零地擺著一只食盒——那是留給他的晚飯。晏琛怔住了,望向叢林深處,喑啞地小聲喚道:“桓城?!?/br>陸桓城。你最寵我了,怎么能不問我喜不喜歡,不給我一句道別,就把我丟在這兒,悄無聲息地離開?我不喜歡這個院子,一點兒也不喜歡。天地暗沉,幽深的山林里只立著晏琛一個人。落日在山肩沉沒,枝椏間最后的細碎光線也被收走。他守著院門張望了很久,院墻的輪廓變得不再清晰,消融于夜色之中。破敗的屋舍本是斑駁的淺灰,隨著時間流逝,一分一分濃成了深灰,又濃成了漆黑的影?;仡^望去,徒剩一筆潦草的勾痕。這兒不是他的家。他要回燈火溫暖的藕花小苑里去。晏琛扶著院門,輕輕地低頭道:“桓城,我不依你了,我不要在這里住,明天就搬走……搬回家里,住我自己的小院子,才不怕那些臭道士?!?/br>又嘟囔道:“你要是現在回來接我,我就不生你的氣?!?/br>……你回來。說著踮起了腳尖,固執地站在門口盼望,仿佛陸桓城已經聽見這番話了,正愧疚地駕著車馬往回趕。等得入了夜,幾丈之外的車轍與小徑都消失在視野里,陸桓城還是沒有回來。晏琛失望地垮下肩膀,走過去拎食盒。食盒很沉,他拎不動,只好揭開蓋子,端起飯菜回屋里去吃。除了飯菜,食盒里還有滿滿的一壺清茶。晏琛嘗了嘗,茶水不知被反復煮開過多少回,一點兒靈氣也不剩,入口的滋味像泥漿,梗在喉嚨里,又苦又黏,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能拿來洗手。口中燥燥的,晏琛舔著干枯的唇面,捂嘴咳了幾聲。他摸著黑吃完飯,開始翻箱倒柜找蠟燭。抽屜角落里還剩幾根,老鼠啃壞了蠟燭邊角,火苗晃晃悠悠,比早春的柳芽還要瘦小,攏于掌心才看得見一點光芒。晏琛把它插進燭臺,和衣躺進被褥里,借著那一點兒可憐的幽光取暖。被褥太涼,冰坨子似的一大團,重重濕氣鉆入骨縫,也不知究竟是被褥暖他還是他暖被褥。晏琛躺了一會兒,越睡越冷,腳趾到小腿都凍僵了,搓也搓不熱。窗紙只剩半張,擋不住林風,一陣陣地在屋里游走,吹得臉頰發麻。晏琛裹緊了衣衫,蜷縮身體,最后還是沒熬住,哆嗦著從被褥里鉆了出來,把它疊作一道矮矮的褥壩,橫在離墻一尺的位置,自己側身躺進狹縫里,好歹讓它幫著擋一些風。也不敢沾濕乎乎的枕頭,便把它一塊兒擱在褥壩上。這般勉強熬到半夜,窗框猛地震動,迎面襲來一陣勁風,撲熄了床頭幽微的蠟燭。四周霎時落入黑暗。像被一塊純黑的緞子突然蒙了眼,看不見手指,看不見床帳,只聽得到山間忽近忽遠的狼嚎。晏琛悄悄抬起頭,想看窗外,又怕窗外會露出兩只發亮的綠眼睛,嚇得把臉埋回了濕褥子,腳趾勾緊,密密地顫抖。小筍也團成一個rou球兒,戰戰兢兢躲在他腹中,乖巧地一動不動。晏琛心里滿是無處訴說的委屈。昨晚還什么都好好的,有暖褥,有鴛衾,陸桓城焐熱他的手腳,填滿他的身體,賜他一場銷魂酥骨的洞房花燭,還抱他香湯沐洗,唯恐遺留一絲不痛快。今晚……卻連人都不見了。昨晚還溫柔地承諾,說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