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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曲中相思之意,不知道是哪一位故人,讓姑娘如此掛記?”周瀾滄趁機上前一步問道。他只希望柳玉琴的意中人,千萬別是李元胤。“瞧你瞎緊張的?!辈幌肓袂俾犃怂脑?反倒舒展雙眉笑了起來,“不管我的故人是哪一位,總歸不是李官人,你盡管放心?!?/br>彎彎繞繞的心思被一語道破,周瀾滄揉揉鼻子不說話。只聽柳玉琴接著說道:“我出身賤籍,自小賣身為奴,想必你也知道?!?/br>周瀾滄點點頭,李元胤確實向他提過,柳玉琴曾經是某個官宦人家的家奴。“我家老爺不僅未曾因此輕賤我,反而訓我以詩書,授我以琴藝。及至我學藝漸有成,他甚至禮聘了宮里的琴師親自指導我?!绷袂冁告篙p訴,雙目低垂,十指輕撫著琴身,眼中有柔情似水。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周瀾滄再如何不通男女之情,也聽明白了,柳玉琴的意中人,想必就是她口中說的那位老爺。“你口中的這位官爺是何許人?”周瀾滄搜腸刮肚,將朝中素來有雅興,愛好琴棋的官員都過了一遍,卻想不出柳玉琴的意中人最有可能是哪一位。柔情霎時轉為殺機,柳玉琴低眉歛去了眼中的恨意。“內閣大學士傅仁達?!彼p聲說。聽見這個名字,周瀾滄愣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因為柳玉琴說的這位大學士并不在現有的官員名單之列。傅仁達已經不是朝廷的官員了,準確地說,他已經過世了,死在詔獄天牢之中。傅仁達入獄的原因,是有人陳奏他私受賄賂,買賣官職。當時先帝尚在位,卻暮年病重,無力處理朝政,太子李元胤則尚未登基。青黃不接之時,太后趁機把持權柄,所有諭令蓋了先帝的玉璽,背后卻一律是太后的旨意。傅仁達遭到指控,未經審明情節,就被打入牢中。明面上說會令刑部嚴查,實則將案子一拖再拖,經年累月將他關在不見天日的大牢里。傅仁達不堪折磨,沒等到李元胤終于登上大位,下令徹查替他平反,就悄無聲息歿于牢中。人犯既死,無可辯解,這私受賄賂的罪名也等于坐實了。按當朝律法,所有家產充公,三族親人盡皆發配。柳玉琴身為家奴,原本判的是充作官妓,經李元胤居中斡旋,才被視為家產,轉手賣到天水舫。傅仁達出事的時候,周瀾滄仍是太子侍讀,還沒有真正涉入朝局間的風暴。這些事情,他都是間接從李元胤或者他的父親口中聽說。“我記得當時參奏傅仁達的官員……”“就是現今的左丞相?!绷袂偌t唇勾起柔美的弧度,眼中卻一絲笑意也沒有。若不是左丞設計構害,傅仁達不會慘死獄中,柳玉琴也不至于委身風塵。這其中層層干系,一筆筆帳算下來,都得落在太后和太國舅頭上。周瀾滄望著她,竟不知該如何寬慰。“逝者已矣,多說無益。讓公子見笑了?!绷袂僬{整了表情,嬌聲說,“我去讓丫頭看茶來,白日風光晴好,可千萬不要浪費?!?/br>柳玉琴這么一說,周瀾滄才想到,她有余裕在這里撫琴欣賞河景,也就只有白日里。入夜之后,天水舫多的是權宦顯貴等著她來伺候。周瀾滄當時沒有發現的是,柳玉琴袖中藏著一疊書信。她所陪侍的權宦,但凡與李元胤親近些的,便會時不時將一些文書帶來給她,柳玉琴也會將李元胤的信息傳遞給這些官員。反之,若是與太后左丞一流相與之輩,受到的待遇則與一般酒客無異。若說周瀾滄是李元胤的股肱心腹,柳玉琴就是李元胤的喉舌耳目。偌大宮掖,甚至京城之中,處處是太后的眼線。遠在宮城之外的天水舫,則避開了太后的視線,醞釀著傾覆朝局的漩渦,等著將朝中多年的沉疴一舉沖滌干凈。皇城之內。即使貴為天子,延熙帝依舊每日晨昏向太后請安,一次也沒有落下過。太后主掌西宮,座椅遮掩在垂簾之后,看不清面目。“子皇帝臣元胤恭請母后圣安?!?/br>李元胤在殿堂之前的青磚上跪伏下去。整個大天朝,萬千生民,迫使他必須跪下的,就只有太后。“皇兒請起,不須多禮?!?/br>太后蒼老的聲音從簾后傳來。雖然衰老,但仍宏亮有力,充滿爽利的精神氣,以及高高在上、渾然天成的傲氣。“謝母后。托母后的福,近日朝中太平無事?!?/br>李元胤站直了身板,口中說著雙方都心知不怎么誠懇的套話。太后卻似乎對于他孝順的姿態很滿意,扶著椅把的手撥弄一串天珠,生滿皺紋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朝中太平無事,宮中倒有些事得等皇帝眷顧?!?/br>太后作了個手勢,隨侍在側的女官立時會意,將一個木盤捧到李元胤近前。李元胤抬眼一看,木盤上整整齊齊陳列著十多個綠頭牌。“年前新納的妃嬪,到了現在,皇帝也不曾寵幸過一次?!碧舐朴普f著,“天家雨露需得均霑,皇帝再這么下去,將后宮視若無物,既不合規矩,也不合祖宗禮法?!?/br>李元胤深吸了一口氣。即使不用翻看他也知道,多數木牌上所刻的姓名,不是與太后娘家交好的商賈之女,就是與左丞親近的官員之女,總之細究起來,都與他們脫不了干系。別說寵幸,就算只是與這些妃嬪多說上一句話,李元胤都覺得心里不痛快。他垂手站著,沒有動任何一個牌子。“選一位吧?!碧筮€在等,等得不耐煩了,便開口催促。隨便哪一位都行,她安排的妃嬪,只要任何一個懷上了天家血脈,順利生下來,就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傀儡。至于那幾個沒有任何背景,隨機被選入宮中為妃的女子,萬一真懷上了龍種,也可以任她隨心所欲cao縱。李元胤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他大可以隨便選一位妃子來交差,大不了翻了牌,卻不行夫妻之實,一個晚上混過去也就罷了。但是他偏偏連牌子都不打算翻,任憑太后連聲催促,他都八風不動,巍然如山。“謝母后關照,后宮之事,兒臣自有計較?!?/br>“你的那點計較我還不知道嗎?三千妃嬪之中,哪一個不是精挑細選,琴藝極好的也所在多有,難道不如尋常風塵女子能夠入得了你的眼?”太后口中所稱的風塵女子,大約指的便是柳玉琴。李元胤經常私訪天水舫的事,畢竟逃不過太后的眼睛。她突然發難,就是想藉機觀察李元胤的反應。李元胤面色不變,肌rou卻略微繃緊了一些,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