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它們積累在心底，天長日久，慢慢將他的內心蝕出一個無底的深洞。

他曾經，想用各種辦法去填那黑洞，可無論他往那黑洞里扔多少東西，卻連一點回響都聽不見。黑暗中，它永遠張著大口，無聲地向他發出慘叫。日日夜夜，蘇譽就枕睡在這黑洞的邊緣，稍微一翻身，就會跌進去，萬劫不復。

他像一枚懸在高枝上的蟬蛻，看起來似乎完好無損，其實只剩了一個空殼，真的那個蘇譽，早就因忍受不了這痛苦悄然逃離，不知去了哪里。

所以他只能竭力抓住這名為獨眼杰克的枝椏，避免讓這世界的狂風把他吹落。他的精神早就死亡了，死在孤零零的十七歲，和他的兄長一同離世。

剩下的這個，是連他自己都無從為之命名的殘缺怪獸。

那晚，蘇譽告訴布丁，他之前的預料果然沒錯。

“老爺子打算把瀛海給顧海生，他今天，問了我意見?！?/br>
布丁也沒太吃驚，他知道今日父子倆一定有過深談。

“你怎么說？”

“我沒反對?！碧K譽停了一會兒，又說，“老爺子說，他打算讓豆腐和顧海生結婚?！?/br>
布丁這下吃了驚，他坐起身來：“讓他們結婚？！”

“嗯，這樣一來，他就能理直氣壯的把遺產贈予豆腐一部分，往后豆腐就是瀛海的人了，瀛海方面，就會支持他們在一起?！?/br>
布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兒，他不是羨慕豆腐獲得遺產饋贈，卻是羨慕，連蘇云藩都首肯了他們的關系。

……看來，蘇云藩沒有讓他和蘇譽結婚的打算。

“老爺子還真是心疼豆腐?！辈级÷詭еc酸澀說。

蘇譽卻輕輕一笑：“和豆腐有什么關系？他這么做是為了顧海生。老東西是想拿錢把豆腐拴在顧海生身邊，就像你先頭說的，讓豆腐一輩子給顧海生當老媽子。話說回來，想給顧海生當老媽子的多了去了，在外人眼中，豆腐這還是平步青云呢?！?/br>
布丁心緒復雜，半晌，他才說：“豆腐不是看著錢的那種人?！?/br>
“他是哪種人都和咱們沒關系?！碧K譽淡淡地說，“打擊你的是，遺產方面看來我確實沒份了，你呢，更沒份?！?/br>
布丁笑了笑，他慢慢在蘇譽身邊躺下：“我就從來沒做過那種指望。這算什么打擊？只不過……”

“嗯？”

“有點兒羨慕豆腐?！辈级】粗詈诘奶旎ò?，喃喃道，“不是羨慕他得到瀛海的股權，是羨慕他能和顧先生結婚，而且還是在老爺子的授意之下?！?/br>
“咱們也能結婚?！碧K譽突然說，“老爺子授不授意，咱倆都去結婚?！?/br>
布丁聽見心臟，砰的一聲劇烈跳動！

他不由轉過臉來，看著蘇譽顫聲道：“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碧K譽望著他，笑了笑，“你以為我沒聽見？岳齡他們都在管你叫老板娘，我總不能讓他們白叫了?！?/br>
布丁的嘴唇在發抖，他覺得渾身的皮膚都guntang起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狂叫，又悲哀又狂喜的囂叫。

蘇譽翻身抱住他，就像抱住這世上他唯一能擁有的部分。

他說：“布丁，讓我們永遠在一起?！?/br>
接下來的端午節，布丁看蘇譽情緒始終很低沉，就提議說，倆人出去玩。

“找個地方散散心，店里事情總這么多，你又這么忙，得讓自己休息一下才行?！?/br>
蘇譽問他：“想去哪兒？”

布丁笑道：“你來定吧，找個讓你心情好點的地方?！?/br>
蘇譽說，他想去近郊住兩天。

“我爸在那邊有套房子，原來是避夏用的，這幾年他基本上不過去了，房子一直空著，那邊還有田畝和果園……”

“有人在耕種??？”

蘇譽笑道：“拜托了附近的農戶，年節的，運來兩筐果菜給我爸嘗鮮。其實也不指望那點兒收成?！?/br>
布丁很高興，他說：“好吧，那就去鄉下玩！”

然后他又說，豆腐也要在假期出游，可能和顧海生一同去國外，因為看他收拾了很大一包行李。

約好的那天，蘇譽開著車，帶著布丁一同去了鄉下。

路途花費了三四個鐘頭，等遠遠到了地方，布丁就看見那棟兩層建筑，他盯著瞧了一會兒。

“咦？有人??？”

“應該是沒人住的?！碧K譽也仔細盯著看了一會兒，“奇怪，窗子怎么是開著的？”

等到車在近前停下來，還沒停穩，他們就看見從別墅里走出一個青年，他的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竹籃。

是豆腐。

布丁嘖了一聲，笑道：“麻煩了，他們也來了?！?/br>
豆腐沒注意到他們的車，他徑自走到旁邊的蔬菜地里，像是在摘菜，這時顧海生也從別墅里出來，他走到菜地旁，像是和豆腐說了句什么。

翠綠的枝枝蔓蔓遮擋著他們，但布丁看得出顧海生那個彎腰的動作。

他在親吻豆腐。

他有點尷尬，轉頭看蘇譽：“要不咱們還是……”

他的話沒說完就停住了，他看見蘇譽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像是目睹了什么很難接受的一幕。

布丁心里一動，他小聲說：“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半晌，他聽見蘇譽冷笑了一聲：“咱們為什么要回去？”

布丁為難道：“可是顧先生他們……”

“這房子是我爸的，老頭子還沒死，眼下我有資格住?！碧K譽拔掉車鑰匙，他推開車門，“布丁，下車?！?/br>
☆、第118章

他們下車來，蘇譽關車門的聲音很大，菜田里的那倆人聽見，一同探出身來，一見是他們，顧海生和豆腐的臉上，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豆腐很快回過神，他從菜田里走出來，笑道：“經理怎么也來了？”

蘇譽笑道：“只準你們來，不準我和布丁來？”

他話說得很淡，但是聲音聽上去很不好聽。豆腐尷尬了一下，回頭看看顧海生，布丁這時卻笑道：“我和經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兩天，他想來鄉下——沒想到你們也來了，大家都想到一處去了?！?/br>
顧海生此刻也恢復了平靜，他拿過豆腐手里的菜籃：“幫布丁把行李拿過來?！?/br>
四個人回到屋里，放下行李，布丁四處瞧，看見墻上還沒撕的年畫，他笑起來：“真的是鄉下了?！?/br>
豆腐笑道：“這屋子久不住人，對建筑也不好，所以今年年初叫兩個鄰居搬進來——結果就搞成這樣?！?/br>
他說著，看了一眼蘇譽，神色惴惴的。

蘇譽卻只是檢查窗戶插銷，又轉頭問：“還有睡的地方么？”

豆腐趕緊點頭：“有的！樓上正好有兩套臥室。布丁，跟我來，得先把里面收拾收拾！”

兩個小伙子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