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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問:“還回來嗎?”“不了?!蔽疫€以她微笑。她張了張口,有些猶豫。“還有什么話要說嗎?”她有些難為情地:“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如果實在找不到就回來吧,我們大家都在呢?!?/br>我點點頭,抱了抱她。這一分別,或許就是一輩子了。游茂炳還沒醒,昨夜慶功宴鬧到深夜。他們閉口不提云礿的事,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趕了個早,就是為了避開他們——我怕他們一挽留,我就真的舍不得走了。可畢竟我還要去找一個更重要的人。乘上小船時遠方山寺鐘聲敲響,渺渺地回蕩在極目難窮的江面上。一同乘船的還有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捧著本書有些悵惘地望著風平浪靜的江面,緩緩念叨了句詩。我與云礿聚少離多,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這次是多久,一年,還是一輩子?那書生念的是:“別來滄海處,語罷暮天鐘。明日秋陵道,巴山又幾重?”這一路走得極慢,我從楊花漫天,走到了綠蔭蔥蘢,再走到新雪初歇,最后那株無憂花也悄然掙了個粉骨朵兒。飛花攜著柳絮浩浩地飄滿了長街,白色的絨毛落到每一戶人家的窗檐上。身邊圍繞的小孩兒也越來越多。我從一個小胖墩兒手中將那搖搖欲墜的小花盆摳出來,心力交瘁地擺擺手道:“熊孩子,小祖宗,這是道長的命根子,玩不得喲……”那小孩啐道:“破老道兒,你一天怎么就只會這一句話?”我瞪他一眼:“胡說,聽好了,貧道教你!人活著,不要得瑟!三貧三富過到老,狗不能喂太飽,人不能對太好;人心隔皮,虎心隔毛,狗見狗舔,人見人演……”“不好玩不好玩,什么亂七八糟的,那邊有唱戲的,走,咱去聽戲去!”小孩一哄而散。我一回眸,見楊花樹下有人一襲白衣迤然而立,東風一吹,柳絮和飛花便吹得漫天皆是。“想去哪?”他緩緩朝我走來,笑著問。“哪也不去了,回家?!?/br>就這樣握著他的手,天涯海角,宦海江湖,哪也不去了。-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第九十七章端午日行了將近半年,我與云礿終于依稀辨別出十萬大山中那個熟悉的輪廓。其實頗為慚愧,說是翻山越嶺、日夜兼程,實則是我與云礿一路游山玩水,小日子過得分外滋潤。青石板路蜿蜿蜒蜒延伸至村口,周遭模樣倒沒多大變化。離家不過十余載,還鄉時卻真似個爛柯人了。一群小孩見有生面孔來了,一窩蜂擁上來,問道:“是異鄉人嗎?”我躊躇著,點了點頭。那小孩便沖我詭譎一笑:“我帶你去找全村唯一一家客棧,如何?”我心下里感動,這些小孩雖認不得我,心腸倒十分熱和!緊接著小孩手心朝上往我伸出手來:“一個銅板的引路費!”小崽子的,居然敢打爺爺我的主意!堅定地搖了搖頭,小孩長吁一聲,頗不愉快地一哄而散。回頭,便撞上云礿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老臉一紅?;叵肫鹪诖蹇谔?,我還感慨:“還是回家好,吃穿用度差了些,至少民風卻足夠淳樸!”尋了個天朗氣清的日子,我同云礿至后山削了兩塊木板,刻好字,插在一棵梅花樹下。有總比沒的好,多多少少是個念想。說來也奇怪,小一些的那塊,立了幾次也立不穩,總是扶正了,不多時又自己倒下去。我索性尋了幾塊石頭將木板周遭的土給按實了。不知為何,腦海中莫名涌上一段回憶,越王府之行,曾住過一個小村子,村名里帶個“哲”字。雖只住了一宿,但阿哲似乎很是喜歡那個地方。第二日啟程時,我收拾的整整齊齊的行囊總是一不留神就變得亂七八糟,如此反復了幾次。我當時十分費解,如今想來卻又很容易想通。記得云礿曾經說過,孩子就是孩子,哪有不調皮的,不過是一些在明里,一些在暗里罷了。但愿他下輩子投個富貴人家,至少調皮耍寶時,也能多些底氣。我如是想。小村子里沒有千里馬,便只能用村口那些老嫗幾張快嘴代替。一日大清晨,便聽隔壁王寡婦嚷嚷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咱馬窩村有大買賣了!”我閑來也好奇,便約了云礿前去觀望。正盤算著,是哪個想不開的生意人,竟要到這兒建個山莊,便遠遠地看見了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我莞爾,轉頭看云礿,他也有些訝異。近一年未見,他瘦了不少,看上去卻更加精神了。村里留在家中的婦女這時也多半出來湊熱鬧。聽聞有個大老板要來此地建山莊,大喜。可了解到此大老板名下產業中有秦樓楚館一項,大駭。隨即心中明朗,遂大怒。一個雞蛋朝大老板砸去,那大老板躲閃不及,濺了滿頭滿臉的蛋汁。他甚是羞赧,長嘆一聲,甩手離去。此事便再也沒了下文。離開時,我留意到,他的襟口繡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其實那日,我很想上前打趣兩句:“蕭兄啊蕭兄,一年不見,武藝卻已如此不精,今日竟敗在了一個村婦手中!”可那些話未出口,便已隨風飄散開了,聚散都再由不得我。云礿笑著問:“怎么,不去打個招呼?”我答:“你又何嘗不是?”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后來我才知道,那位大老板在京城的酒樓越開越大,最后有幸得了塊圣上親手題的“閬苑瑤臺”的匾。自此,忠烈樓的招牌,算是天塌下來也砸不垮了。而至于那一位,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端午日圣上要親自去觀賞龍舟比賽,甚至開國庫,贈了貧苦人家數百壇雄黃酒。算下來成本實在是低廉,但卻是史無前例的。于是“親民”這頂高帽子,不由分說扣到了萬歲爺頭上。聽那小寡婦講完天子的光榮事跡,我頗為贊許地點點頭道:“顏寅那小子,倒會是個好皇帝!”云礿只笑,扭頭,便見那群婦人皆是瞪圓了雙眼望著我,目光中滿是驚詫。時不時能收到一封半半的信,信上無非是游茂炳那小子又怎么混,哪個大俠又如何帥,可念叨來念叨去,她卻始終仍孑然一身。說來也奇怪,我并不記得我曾同她提過我老家究竟在何地方,至于這信為何能寄到我們手中,興許只能歸結為她神通廣大。馬窩村這西南大山里的小村子,端午日卻沒那么熱鬧了,四面環山,沒什么龍舟可劃,雄黃酒也不曉得如何釀。唯一能稍顯節日氛圍的,便也僅有村口支起的幾個粽子攤。是日,我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轉頭,便見到“也才剛起”的云礿。桌上放了幾個粽子,恰好是我愛吃的甜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