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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停。剛才下車時紀川淋了一點雨,頭發泛著潮濕,身上一股冷氣。他叫了聲爸爸,眼睛從賀懷章的襯衫領口轉到那張毫無破綻的臉上——他剛見過他傷心的樣子,就像堅固的堡壘終于露出一條裂縫?,F在才過了一天,那條縫隙又不見了。紀川感到難過,以前他沒心沒肺,看見什么都好像沒看見?,F在不管賀懷章做什么表情,他都不由自主地想很多。“爸爸,你感冒好點了嗎?”“好了?!辟R懷章叫他進來,伸手去關門。他聽話地往前邁了兩步,身體前傾,順著賀懷章抬起手的動作,結實地摟住了賀懷章的腰。嘭地一聲,身后門關緊了。紀川收緊手臂,緊緊抱住,“爸爸……”他的臉壓在賀懷章的肩膀上,這里是他一直以來的靠山,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無所顧忌地靠一輩子。紀川嗓音微微發抖:“爸爸,我有話想對你說?!?/br>“什么話?進去說吧?!?/br>“不,就在這?!辟R懷章試圖拿開他的手,紀川不聽,固執地摟得更緊,重復道,“就在這,就現在,不然我等一下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好不容易醞釀好的情緒,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了……”他有點無賴,蠻不講理,賀懷章笑了一聲:“行,說吧?!?/br>紀川頓時哽咽了,再開口有了哭腔。他把賀懷章推在玄關的墻壁上,整張臉都埋在賀懷章懷里,悶悶地說了句:“爸爸,我好喜歡你?!?/br>賀懷章一怔。紀川說:“你怎么這么好,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一定沒有,就算有,他也不是我爸爸?!?/br>“為什么突然這么說?你——”賀懷章頓了頓,好像有所預料,但由于有過前車之鑒,不敢再輕易期待,謹慎地問他,“你想說什么?”“我想說,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玄關的光線很暗,紀川抬起頭,在一片陰影里看賀懷章的表情?!鞍职?,對不起?!彼咽痔Ц吡它c,摟賀懷章的脖子,湊上去親了一下。賀懷章沒有反應,像在思考,可能是在判斷他上一句話的真實性,總之,整個人一下子安靜下來,不說話了。紀川忽然發現,他爸爸不僅不是無堅不摧的,正相反,明明全身上下都是弱點,他一句話就可以牽動他的情緒,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將他擊垮。——以前一無所知的時候,他是不是無意間說過好多次讓他傷心的話呢?以后不要再這樣了。紀川心里百感交集,一股莫名的保護欲油然而生,他感謝自己的沖動,沖動讓他來不及瞻前顧后,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地趕過來了。“爸爸,我聽明叔講了很多以前的事?!彼吭谫R懷章的肩膀上,一口氣把心事全都倒了出來,“他說你以前過得不好,小時候受了很多苦,是不是真的?”“他怎么跟你說這些?”賀懷章有點無奈。紀川說:“是我問他的,我想更了解你……你從來都不跟我說?!?/br>“沒必要告訴你?!?/br>“不,為什么沒必要?”“……”“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知道呢?明叔說你一直一個人,他說你很孤獨,從來沒人對你好,你的親人都不在了,你想和姑媽團聚,她還不親近你,你身邊只有我一個人,我又那么不懂體貼——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爸爸?你這么辛苦地過了這么多年,不累嗎?為什么一句話都不對我講?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什么都懂了?!?/br>“真的么?”賀懷章挪開紀川的手,把他稍微推開一些,盯著紀川的眼睛問,“你真的懂了么,寶貝?”“真的?!?/br>紀川又抱回去,極其黏人,八爪魚似的緊貼在賀懷章身上,喃喃道:“我當然懂啊,我知道你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以后沒人對你好,我對你好,行不行,爸爸?”“……”“以后就只有我們兩個,我永遠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讓你傷心了?!?/br>紀川一番表白,簡直使盡了全身力氣。賀懷章突然按住他的腰,兩人位置翻轉,將他反壓在墻壁上,略微俯身,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尖,沉聲道:“我的寶貝這么懂事了?你全都懂了?”紀川點頭。賀懷章說:“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也愛我嗎?像愛一個情人那樣愛,不是因為我是你爸爸——”紀川再次點頭,怕不夠說服力,他補充道:“特別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是不是就等于愛了呢?那我愛你,爸爸?!闭f完,他笑了笑,既認真又故意搞笑一般換了種腔調說,“我好愛你啊,爸爸?!?/br>“……”賀懷章眼眶一紅,情不自禁地笑了,“那你還怕嗎?跟我在一起,還怕不怕了?”紀川略一猶豫,誠懇地回答:“一點……”“一點?”“嗯,就一點怕,但我一想到你,你不能沒有我,我就不能再怕了,那些很微不足道,都沒有你重要?!奔o川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眼前一黑,睫毛掃在賀懷章的手心上。他被捂住雙眼,一個溫柔的吻落了下來——“你可真是我的寶貝兒?!?/br>沉沉的一句,既是贊美,也是感嘆。紀川被賀懷章吻得暈眩,突然聽他又說,“我本來想了好多種方法,我白天夜里都在想,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留在我身邊?苦rou計?欲擒故縱?還是干脆求你不要走?……委婉的,直白的,卑劣的,我都想過,但我沒想到——”賀懷章不再說了,他抱緊了紀川:“寶貝,我不像你說得那么好,你才是最好的,世界上最好的人?!?/br>“我愛你,我的寶貝?!?/br>……臨近傍晚,雨終于停了。天空漸漸放晴,露出一抹晚霞的色彩來。紀川和賀懷章一起坐在窗邊,他們緊挨著,肩膀靠在一起,從高層的落地窗看遠處的夕陽。夕陽正濃,地平線盡頭是一大片燦爛的紅色,仿佛一場大火,鋪天蓋地,燒了半座城。紀川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拍完夕陽,又拍人。“今天是紀念日?!彼D過身,背對窗外,叫賀懷章轉到和自己一樣的面向,“配合一下嘛,爸爸爸爸?!?/br>“嗯,拍吧?!?/br>賀懷章從背后摟住他。。紀川調了調角度,按下快門。“咔——”半座城市的晚霞為他們做陪襯,裝點了一個平凡、不為人知,又無與倫比的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