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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卻見何靈雨猛地抬起頭來,四目相對,奮戰浴血多年的將軍竟在那嬌柔姑娘的眼里,看到了頭一回出征之時、自己身側戰友眼神中的光亮。他知道高閣之上的那人必然聽不見,卻仍是不管不顧地放聲怒吼:“你要干什么!”他這句話純屬多余,下一刻,那面無表情的姑娘,竟然伸手扯住掛在高閣上備用的長繩,抬腿狠狠蹬了一下墻壁,便飛身落下閣臺。那地方雖說距離戰場不近沒有敵軍,卻絕無半點柔軟之物可做緩沖,她又不是個慣常習武之人,輕功步法也是久已疏忽,整個人最后幾步恰恰踩空,重重地摔在沙土地上。這一下卻是胸腹率先著地,不知是傷著了什么地方,竟是當場嗆出數口濃稠鮮血,何靈雨當即一陣頭昏眼花,卻仍是拼盡了全力騎上馬匹直奔著王登而來,她一雙疼得半瞇起的眼中,仍閃著不屈的微光,直視著愈來愈近的幾輛戰車。她的手指因為心肺劇痛仍在微顫,卻暗暗描摹著戰車的機巧構造,偏頭躲開一支飛來的羽箭,看清了其下車輪轉動時的齒輪規律,精準地判斷出了大家伙運動時的弱點所在。王登在弓箭手包圍中猛然一怔,他看到沿著她唇角慢慢滴落的粘稠血液,那樣的眼神,竟和那般不顧一切的自殺式行為全然匹配。她努力張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么,舌根一挪地方,卻抵不住梗在喉頭的一連串鮮血噴涌而出,低頭抹抹嘴角,抬手做出手勢:“中心之下,三寸其上?!?/br>兩人搭檔作戰不是一天兩天,即使何靈雨這番手勢做得又快又亂,王登依舊只憑一遍便了然,舉高手中長弓瞄準了距離最近的一輛戰車,高聲道:“弓箭手聽令!車甲中心位置往下三寸之處!放箭——”他一箭射出,果真便減緩了頭輛戰車的行進速度,里頭cao縱戰車的士兵頓時倉皇逃竄,被另一方向射出的三支羽箭穿了個透心涼。王登心中一喜,揮手示意全軍全力上陣,回頭一看,卻見何靈雨已是人事不省地癱倒在了馬背上,那馬是王登平日里用來與王孫貴族賽馬玩的坐騎,自然馱著人往王登的方位跑來了。他急匆匆地往身后掃了一眼,見大軍當前難逃一死戰,就算把馬往高閣那頭打發也無人接應,背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半死不活之人,風險著實過大。沒時間猶豫,王登自從十數歲領兵上戰場,便再沒面臨過這般進退維谷的抉擇,發狠似的咬住嘴唇舔了血味,伸臂將何靈雨腰背一圈,回頭沖駿馬打了個手勢,后者高鳴一聲后,便知趣地退回到了原位。何靈雨柔韌的身體靠在他的后背上,王登一面提刀直入敵軍右翼,一面飛快地思考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保全身后之人,心思一亂,卻覺綁在長靴上的彎刀被抽走,緊接著,便是一串熱血噴濺到脖間,熱辣辣一片。他心驚rou跳地要回過頭去,腦袋卻被何靈雨沾滿血污的雙手扶正了,那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或許是身上疼得厲害,還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別分神,我替你殿后?!?/br>遠處高立帶著西羽軍已然與喪失了戰車這個絕對優勢的敵軍高下分明,他手里還有當年剩下的幾顆赤血,分成數小包放開手一炸,登時便滅了一角的北驪軍,硬生生為王登開出一條血路。單刀直入,北驪右翼已被撕開一道口子,齊默王登借著這個突破一路向左前方強攻出去,迎著高立炸開的生路與西羽軍會合一處,開始了最后的掃蕩收尾。戰場之上,與別處雖在同一時間,卻全然不是一種感受,轉瞬竟已是天光大亮,再眨眼,便是艷陽高照于上,已然正午時分。鄧七起動全員大軍,竟吃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敗仗,灰頭土臉地要帶著那三瓜倆棗的兵三十六計走為上,高立見狀,迅速將西羽軍將士點了點,舉刀便追上去:“我去追,你們先回去給陛下報信!”西羽軍損失不大,又有身穿輕甲服的江北援軍助陣,打掃殘兵敗將不成問題,王登和齊默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后者便帶著弓箭手和五營、九營將士回營帳點兵歇息去了,王登將強撐了許久終于昏倒的何靈雨輕輕從馬背上抱下來,三步并兩步地往軍醫帳里跑。方才身陷戰局中幾乎無法思考,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里一柄日月刀上而已,本就不怎么靈光的腦子基本是不轉的。眼下卻是下了戰場安定下來,他心里頓時酸酸漲漲地盈滿了許多不知名的情緒。要救這個人,他心說,死也要救。第61章天牢飛奔到軍醫帳中的時候,王登幾乎喘不上來下一口氣,將滿身是血的何靈雨輕輕往床上一放,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嗆咳,愣是將手拿金創藥的軍醫嚇得以為是他出了毛病。“王將軍?”好容易咳得不那般厲害,軍醫連忙一把攙住王登的手臂,“你先坐,我替你看脈?!?/br>王登差點兒又沒喘過來氣,自己將貫穿了左臂的一支長箭毫不在意地一折,奪了軍醫手中的藥包將人往床邊一推:“救人!”軍醫心驚rou跳地看著他咬緊了牙關將箭頭往外狠拔,右手抖開了藥包胡亂一抹,簡單地將血一止就算了事。王登瞧他竟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上藥,險些沒動手打人:“你是赤腳大仙么?看??!”軍醫:“…”不幸中的萬幸,何靈雨在摔到地面的前一瞬,無意識地側過身躲開了要害部位,雖說還是傷了肺腑吐出血來,卻到底并無大礙,開了內服外用兩方藥早晚各一次,再便是在帳中靜養,也就是個把月的工夫就該痊愈。自從那回王登傷了右臂勞煩何靈雨代勞,西北軍中的軍報便都成了她的分內之事,這下被軍醫下了死命令,加上自己身子也著實虛弱得厲害,平日里喝藥吃飯都要有人在一旁幫著,執筆書寫軍報便自然又成了王登的任務。最后一口雞湯喝完,王登細心替她擦擦嘴角,瞧著她仍有些蒼白的臉色,不無歉疚地說道:“抱歉,西北軍大營里太苦,只有這大限將至的老母雞,柴的很?!?/br>何靈雨眼神瞟過他包扎好的左臂,笑道:“倒是我要道歉,這寫軍報的差事卻又要推到你身上,我倒是趁著傷病偷起懶來了?!?/br>這打小生在軍營里的青年見過的雌性動物,除了那只剛剛升天的老母雞之外可謂屈指可數,更別提這般長時間的單獨相處。這姑娘又是個女子之中罕見的英挺脾氣,大概便是“柔而不屈強而不剛”的最佳范本,還有點兒小執拗,簡直不能再合他的心意。這點點滴滴的情愫在何靈雨拉著長繩從高閣上飛身而下的時候,便以井噴一般的架勢噴涌而出,一發不可收拾。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直到對方略帶羞赧地調轉了視線,這才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