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不妨礙她耳根發熱,心臟發痛,胸腔發緊。一切的身體的反應,都在告訴她,她愛上了第一次遇見的男人。而且是一見鐘情。 他那么好看啊。又那么謙遜,遙不可及。 她逼迫自己和裴止對視,看見那一雙棕黑色的瞳仁盯住了她,裴止的眼睛冷靜得像兩潭清靜幽冷的黑泉,帶著審視的意味。她好似被他的目光釘在原地,身體繃得僵直,兩腿緊緊地并在一起,緊張又羞怯,一陣熱流涌出,好似要失禁。 “對我來說,你還沒長大?!迸嶂拐f。 他將這句話放得很慢,一字一句。 許檸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好像被這句話擊中了,胸腔奇異地停頓了兩秒。 她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應對這句話,她只知道,他沒說錯,對他而言,她實在是太小了。如今是他們正當好的年齡,九歲的年齡差,一歲一步的積累,她還是個學生,他卻已經是教授,差距如何不大。 “嗯。那我只能去找別人了?!痹S檸嗓音輕軟而平靜,只是如蝴蝶般簌簌顫抖的翅膀暴露了她內心激烈沖突的情緒。 聞言,裴止垂下眼眸,重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簌簌發顫的眼睫上。 一瞬間,裴老爺子曾說過的話,重新在他耳邊響起。 “阿止,你這么就不聽話呢?爺爺希望你在人群里生活,而不是離群索居。你知道嗎?你離大眾太遠了,我從來就不要你做什么出類拔萃的人,做一個出類拔萃的人,要承擔出類拔萃的痛苦。爺爺只希望你結婚,娶一個女人,好好過點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別你發燒了,感冒了,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 “你甘老師的孫女挺不錯的,那女娃娃,乖巧,懂事。讀書可厲害著咧,連續拿了三年的那什么獎學金,不比你差吧?” 一時間,他們這桌鴉雀無聲,只是隔壁桌在吃飯,不時有杯勺碰撞的聲音。 “等等。我覺得我們可以試試?!迸嶂沟?,鳳眸掀起,看著面前的許檸。 “等等?!彼俣瓤聪驅γ娴男」媚??!啊覀兛梢栽囋??!?/br> 他怎么又答應了?許檸來不及搞懂情況,訝異抬眼,望著裴止。她這副神態被男人看在眼中,尤其是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 這下,輪到她驚訝了。 裴止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明天,去民政局登記?!?/br> 第4章 櫻桃(修) ◎“抱歉,不是故意的”◎ 這句“明天,去民政局”落在少女耳中,好像忽然將她燙了一下。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上一秒還和她說著“你還沒長大”的人,這一秒就決定好要和她去民政局領證了? 前后的變化來得猝不及防。 此時此刻,女孩覺得自己變成了葉公。在龍未到來之前,天天喊著要看見龍,可是龍真的來了,她又害怕地縮回去。 “明天,我覺得太快了?!痹S檸小小聲地說。 她腦子還是懵的。 “那給你兩周時間,兩周之后,我們去民政局?!迸嶂沟哪抗鈷吡诉^來,拂在她身上。許檸禁不住兩腿繃緊,腳趾蜷縮。 原來,在謙和的外表下,他還是這樣一個有壓迫感的存在。 原來,他不笑的時候,是這樣的。他平日是春風化雨一般的溫和,但轉瞬間也能春風生了雷雨,骨子里的冷硬毫不掩飾,暴露無遺。 她被他的目光攫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過了好一會,震驚感散去之后,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悅感,好似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粉紅泡泡里打滾。 裴止居然答應了她的“求婚”嗎? 也就是說,她的相親任務完成了,她能夠把自己嫁出去了。 緊隨著喜悅而來的,是巨大的疑惑。 “教授,我想請問一下,你怎么會答應呢?” 他們剛剛才討論過“去民政局”的事情,轉眼她還管他叫“教授”,其中交錯的身份變化,從相親對象到準未婚妻再到學生,實在是太快。 裴止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目光從少女稚嫩的臉蛋移開,淡聲。 “不光是你需要婚姻作為擋箭牌,我也需要。既然如此,不如合作?!?/br> “許檸同學,你接受嗎?” 他將話說得十分直白?;橐?,明明該是男女于甜蜜中慎重決定的未來大事,到了他口中,就成了一樁交易,一樁買賣。 “形式婚姻,對嗎?”許檸忍不住問,與此同時,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感。 只不過轉念一想,他們是一面之緣,這薄薄的一面之緣,又如何期待他能對她有更多的印象?能有這樣一個契機,讓她能接近他、靠近他,就很好。 “嗯?!迸嶂诡h首。 他承認得毫不含糊。這就是一場形式婚姻,你情我愿。 “我接受?!痹S檸深深吸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談妥,沒有在餐廳里繼續耽擱的必要。 裴止率先起身,向前臺走去。這頓飯吃了統共不到兩百塊錢,裴止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錢夾,從中抽出兩張一百塊,遞給收銀小姐。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邊沒有零錢找補,您可以使用微信或支付寶付款嗎?” 裴止從口袋中掏出一臺帶著老式按鍵的黑莓手機?!拔覜]有微信和支付寶??梢允褂胮aypal嗎?” “…先生,我們這里也不支持使用paypal?!笔浙y小姐的話有些卡頓。她估計也是沒見過這場面。這年頭還用著按鍵機的青年人,大概就跟活化石一樣珍貴。 許檸見狀,趕緊站出來?!拔矣兄Ц秾?,刷我的吧?!?/br> “也好?!?/br> 付完款結賬出門后,許檸十分好奇?!敖淌?,你為什么沒有觸屏手機?也沒有微信和支付寶?” “因為沒有必要?!迸嶂拐f著,朝外頭走去。他是不會在無謂的軟件上浪費丁點兒時間的人。 走到門邊,正好前一個出門的小伙子替女朋友將門簾掀了起來。 裴止目光落在小伙子掀開門簾的手上,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學著小伙子,修長手指按住門簾。 許檸微微驚訝,快步走了出去。 “那你平時怎么聯系你的朋友?”她問。裴止這變態般的自律,讓她自愧弗如,似乎到了這一刻,裴止性格中的本色,才一點點展露出來。 他在講臺上的清雅、平和,只不過是他刻意展現的一個狀態。 “我用郵件聯系他們?!迸嶂拐f。 他目光落下去,注意到許檸有些急促的步伐,似乎為了跟上他的步伐,費了一點勁,以至于她裙子的邊緣都飛了起來。 裴止頓了頓,放慢了腳步。 這下,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沉默地走著。這沉默讓許檸覺得有些尷尬,不由得抬頭偷看了一眼裴止。只見他神色自若,好像這不過是一個非常自然的沉默。 她想,真實的他,一定是安靜的、沉默的,不會主動找話題。也決不奉陪別人的廢話。 放松放松。女孩告誡自己,她不需要找話題,無謂的話題,或許只會讓裴止感到厭煩。 正值傍晚,夕陽如傾倒的顏料,將沿街而走的兩人都涂抹成同一種金紅色。風從裴止的方向吹來,許檸聞到裴止身上的氣息。 她輕輕嗅了嗅。 如何描述呢?明明是在夏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身在彌漫的熱浪里。 但這種氣息,卻讓她想起,中學的時候外婆帶她去京城玩。那時他們住在京郊的酒店里,有天清晨阿婆將她推起,讓她去看看窗外的雪。 窗外,冬日清晨的雪后,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那片嶄新的雪地,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全然皆新。 這就是裴止的氣息,一如這短短兩面給她留下的印象。 他是冬日清晨推窗看到的雪地,嶄新的,白茫茫,帶著若即若離的清冷疏離,金羽,讓人要靠近,卻怕留下腳印,破壞了雪面的整潔。 兩人走到一個岔路口。 許檸及時止住腳步,調整好自己的語氣,手指朝西邊指了指?!敖淌?,我住在那邊,你住哪邊?” “這邊?!迸嶂瓜驏|指了指。東邊也正好是江華大學所在的方向。正如許檸所料,他住在學校附近。 “嗯嗯。我家就在幸福小區五單元?!迸⒄Z氣中帶了兩分欲言又止,三分期待?!澳俏覀兿麓?,什么時候見?” “下次,一個星期后,可不可以?”裴止問。 在他看來,既然兩周后要領證,那中間再見一次面,商討領證的細節,是該走的程序。況且,方才是她結清的賬單,出于禮貌,他應當回請一次。 “好?!痹S檸點頭。她剛剛差點以為,裴止要說,下次見面就是民政局了。 “你平時都在哪里吃飯呢?”許檸停住腳步,微微抬頭,看到他領口最上方,襯衫的領扣系得很緊,就格在他的喉骨下方。 隨著他說話,那喉骨一動一動的,許檸注意到這點微末的細節,自己先紅了臉。 “我在研究所吃飯?!?/br> “那,我們一周后,就在研究所吃飯?”許檸將地點定了下來。她想,這是對他來說最為方便的地點。 “好?!迸嶂沟皖^看著她,挑了挑眉。 “那,再見了,一周后見啊?!痹S檸說著,有些不舍,朝他揮揮手。 “好,再見?!?/br> 兩人正要朝相反的方向走,這時,一輛灑水車開了過來,原本該滋在地上的水,不知為何忽然飆高了。 “小心?!迸嶂姑碱^一皺,注意到了水車,伸手拉了許檸一把,可是已經遲了,水車“唰”地濺了許檸一身。 裴止的手勁有點大,許檸被拉得踉踉蹌蹌朝他走了幾步,視線里只看得到裴止妥帖而潔白的襯衫衣擺,以及其下微鼓的肌rou。 他手臂握著她握得有些緊,似乎是一種屬于男性的力量感,這種力量感讓她差點兒撲到他身上,也讓她感到驚慌。 不過一瞬,她就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忙忙站直。 “抱歉抱歉,教授,我不是故意的?!?/br> “沒事?!迸嶂刮⒌椭^,查看被水灑到的地方。忽然目光一凝,幾乎在一瞬之間,又挪開去。 許檸這才意識到不對,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上身穿的是一件純棉的白色t恤,這料子濕透之后很是輕薄,隱隱可見里頭的胸衣,圓潤飽滿的杯型上有小朵櫻桃的印花。 意識到裴止很有可能也看到了,她臉瞬間紅了個透。 偏偏她身上除了一個書包,什么都沒有。許檸紅著臉,正要將書包從背上褪下來背到胸口,這時,一件西裝外套遞了過來。 是裴止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