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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耐得住,才能站得穩腳跟!否則前些年甲午海戰,朝鮮之爭,戊戌變法,庚子拳亂,東風西風一陣亂吹,菜市口斬落了多少紅頂子?!會寫些酸文腐辭的能頂什么用?!憑他什么國子監監生,不出一天就跟以前請來的先生一樣被他整得屁股尿流地跑了。雖然,這個先生年輕了些,也……好看了些,但百無一用是書生,還敢管教我?小爺偏就不讓你安生!富察堯寧在開課第一天早早到了書房,支使幾個名為伴讀實則爪牙的半大孩子把祖先堂里供奉的一對御賜官窯五彩將軍罐先偷偷搬過來頂在門后,又爬上門梁放上一大包丫頭們擦臉用的薔薇粉,這香到熏人的白粉兜頭砸下來——堯寧一想就樂得不行,反正也砸不死人,那個人細皮嫩rou的,就適合出這洋相,比起先前那些鼻青臉腫丟大臉的老學究,小爺已算高抬貴手了!到了時辰,幾個人便扒著門縫看戲,下人們早得了吩咐正熱情地將長青衫月白褂的年輕男子往房里讓,鶴生一路微笑答理,誰知到了門口偏又住了腳,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扇虛掩的門。而后,他緩緩抬起腳來,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記飛踢——薔薇粉從天而降,正砸在貼得最近的富察堯寧臉上?!叭隣?!”在此起彼伏的幾道驚呼中,被突襲搞得昏頭漲腦的堯寧一個踉蹌又撞上了自己設的第二道險障,那對將軍罐滴溜溜地滾倒相撞,聲響清脆地碎了一地。門口這炸了鍋一般的動靜讓鶴生一挑長眉,玩味地掃視了一眼周遭人臉上的復雜表情,朗聲朝內道:“這是新式的拜師禮么?放的好炮仗吶!”“你大爺的!”富察堯寧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大覺丟人,氣急敗壞地沖了出來,“你丫故意的是吧!”罵得雖兇,可他如今跟掉進面粉兒堆里的猴子似的,越叫囂越滑稽,鶴生眼尾瞥了他一眼,這才袖著手抬著頭步入書房,好整以暇地道:“嗯?我家大爺好像與你富察三爺也沾親帶故的吶?!?/br>堯寧惱羞成怒地追了過去:“你少給我充舅舅的款兒,還當鈕鈷祿氏是當年的風光么?你那個庶出的jiejie不過是嫁給我阿瑪做的填房!”這話一出,大家伙兒全都嚇白了臉,雖說都是大實話,可當頭當面捅出來,都是旗下大爺,誰臉面上受得了???“誰是你舅舅?”鶴生掖著袍角在居中的太師椅上坐下,從袖中抽出一把厚重戒尺來,輕扯嘴角,閃出一星森然的白,“我是你先生,跪下!”堯寧梗著脖子冷笑:“就憑你,也能讓小爺屈膝?”“天地君親師,你跪得下,我受得起!”鶴生厲聲道,“跪!”話音未落他忽然出手如電,一戒尺抽中堯寧的膝彎,本來堯寧自幼入武學堂習武,下盤極穩,卻不知這鶴生使了什么巧勁怪招,竟一襲得手,他膝頭一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正壓在方才碎裂的一小塊瓷器碎片之上。時值暮春,衣衫單薄,膝蓋上登時便涌出幾縷暗紅。鶴生眼也不眨,毫無顧忌地一戒尺抽在他的肩膀上:“師道尊嚴,就是為師教你的第一堂課!”重器在身上拍擊不絕的鈍響令所有人都嚇住了。這先生看著年紀輕輕,實則面帶春花之色,胸有山岳之威,真真不是好拿捏的酸腐秀才!可誰也不能看著自己少主子再挨打下去。大家伙兒剛上前欲勸,本在咬牙忍痛的堯寧忽然抬手一揚,沉聲喝道:“都下去!”一雙血紅的眼則死死地盯向鶴生,仿佛要將他燒出兩個洞來——這是公府嫡子不死不休不服輸的犟脾氣又上來了。直抽了二十下,鶴生收尺,依舊氣息穩健,從容不迫,顯然也是練了幾手功夫在身,斜睨了虎目圓瞪一聲不吭的堯寧一眼,道:“你可知為什么要打這二十戒尺?”堯寧背挺得跟標桿似的,理都不理他,仿佛方才挨的打無足輕重,其實他早已經疼得汗濕重衣。這小白臉當真是有點手段的,這戒尺自己小時候也挨過,哪里有這般先是鉆心后復綿延地痛的?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愿意在這個人面前丟臉,服軟!鶴生彎下腰,捻起一片碎瓷,往他眼皮底下一送:“現在知道了么?”堯寧順勢看去,但見那瓷片上有大半個朱砂的款識——??蛋?。他愣了下,對這位主兒他可相當熟,家人族親可沒少提起過??蛋泊蟠笮⌒〉氖论E,可他從沒想過隨便從祖先堂里搬過來用來整人的一對大瓷瓶也與其相關。鶴生又拾過幾個大的碎片,一字排開:“??蛋灿浌Ρ∷氖吣昶脚_灣天地會之亂后,朝廷在嘉義為其刻記功碑,乾隆爺尤嫌薄待,命官窯燒制一對五彩描金將軍罐并將碑文謄抄于底部,御賜予富察家?!彼D了頓,輕描淡寫地一指碎片道,“富察家的好兒郎,將來的小公爺,就是這般顧念祖宗的榮光呢?!?/br>“我沒有!”富察堯寧到底年少氣盛,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這這這罐子分明是你害我撞倒撞碎的!”“哦……那它們好端端的,難道是自己從祖先堂走到小書房的?”鶴生冷笑一聲,“常聽說富察府的三爺京城出了名的武勇俠義,庚子年剛進武學堂呢就叫嚷著要殺洋人保北京去,還組織了什么少年保國會,頗有幾分當年你們家??ね醯闹練狻彼D了一頓,語氣轉帶譏誚,“可到底前呼后擁地隨著老佛爺的駕離城‘西狩’去了,這??ね跸衲氵@么大的時候可好像已經進軍營歷練去了呀,三爺打算在這大宅門里光宗耀祖呢?還是馳騁沙場?”堯寧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跳起來一把拽住鶴生的衣襟——他那時候還小,老佛爺前腳剛走,京城所有達官貴人甭管先前主戰與否,拔起后腳舉家跟著一起跑了,他十歲都不到單槍匹馬誰敢讓他留下?他雖是半大孩子,但回京以后心底一直有個未曾守諾的芥蒂,偏這小白臉兒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知道什么!你也是八旗子弟,你留下了嗎?”“留下了?!柄Q生平靜地看向他,“親眼看著那些洋鬼子怎么把京城禍害成人間地獄?!?/br>堯寧愣了一下,他身在鐘鳴鼎食之家,頭回在一個人眼中望見這樣深重難測而不能道的哀傷。可他莫名地想知道原因,想聽鶴生對自己,緩緩道來。這新來的先生頭回就給富察家的少主子來了個下馬威,不出半個時辰就闔府皆知,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了,那是驚訝中透著點佩服,佩服里還帶著點同情——堯三爺心高氣傲,眾星捧月,如今當眾掃了個沒臉,這事后會忍得下這口氣,忘得了這個仇?鶴生倒是泰然自若。按規矩,進府的西席是要值宿在東家的,晚飯后他便一派輕松地又進了堯寧的院子,恰逢屋內一聲脆響,接著是堯寧隱含怒氣的低吼“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