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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刻意強調了人類,所以楚更樓沒有著惱,靜待他的下文。妖頓了頓,道:“找個馬車轎子之類能遮住他視線的東西,我帶你們騰云過去?!?/br>黎若騰云駕霧的速度,確實讓常人望塵莫及,導致第二天下午楚將離醒來時得知自己身在鳶城時嚇了一跳,思緒一度陷入混亂。“我在做夢?!彼詈蠛V定道。“我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了,這一次格外的真實?!背㈦x眨了眨眼,逼回了眼眶里的濕意,“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小執一再囑咐我,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不能夠回去?!?/br>“不能夠打聽鳶城的一切,與這里再無瓜葛?!?/br>“您明知道不是在做夢啊?!背鼧菬o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養父不敢相信自己一夢盡了已回到了暌違的故土,生怕夢醒了更加受傷。也知道養父不愿細想自己為什么能在半日之內,就回到鳶城。于是,沒有再逼迫他,只道:“我打聽到了阮執的住處,次日就會去拜訪他?!?/br>“父親,”少年低語,“他膝下子孫滿堂,過的很好,您不用再過多牽掛了?!?/br>他為楚將離掖掖被角,看漂泊的游子再度被困倦侵蝕,眼神逐漸迷離,安撫道:“睡吧,您已經回家了?!?/br>回到了那個,您心中認定的,真正的家。楚將離茫然地奮力撐起眼皮,還是慢慢睡去,呢喃著模糊不清的字語。雖然知道阮執安好,但為了慰藉養父的心,楚更樓還是專門去拜訪了那個已成為戲園老板的人。他穿過富麗堂皇的戲園,對那些精巧與華美沒有多少感觸,跟著領路的侍女一路走到了后臺。一個中年人在那里負手等他。聽到腳步聲,緩緩回過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楚更樓:“你就是那個自稱認識‘離哥兒’的年輕人?”楚更樓點頭。謹慎起見,他用了一個不太顯眼,阮執又一定能認出來的稱呼。“他是我的父親?!鄙倌昊卮?。出于某種微妙難言的心理,他沒有說是養父。中年人思忖片刻,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br>他的話令楚更樓一時錯愕,困惑不解:“您不是阮執嗎?”“桃花眼,愛戲成癡,還知道‘離哥兒’?!?/br>“我是阮執,”中年人回答,“但不是你要找的那個阮執?!?/br>他指了指座位:“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可以坐下來慢慢聽?!?/br>等楚更樓渾渾噩噩地坐下了,他再度開口:“十幾年前,我母親生了重病,將家里的積蓄一耗而空,父親四處借債,為她看病?!?/br>“我讀過幾年書,也寫了幾本風花雪月的戲文,卻幫不上家里的忙,走投無路時,將自己賣到了奴隸市場,想給家里換點錢用?!?/br>“一個跟我長得很像,也有雙桃花眼的年輕人買下了我,撕了賣身契,說要跟我做一個交易?!?/br>“只要我改了名字,拿一部分錢去開一個戲園,就能每個月定時從錢莊領到一筆銀子。換句話說,他雇我扮演他,取代他?!?/br>他環顧一圈后臺:“現在我是戲園的老板,妻兒無憂,父母健在,一切皆源于那個奇詭的交易?!?/br>“如果,”楚更樓聽到這里,有些迷惑,“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那真的阮執,他在哪里?”“死了?!敝心耆舜鸬?。“他雇我假扮他,耗空了所有積蓄。變賣了家當,我問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br>“他說,他將要去赴一個十死無生的局,不打算回來了,不希望有人為他難過傷心。所以要偽造一個他沒有死的假象,讓那些人以為他安好?!?/br>中年人遲疑了一下:“他于我有再造之恩,后來入獄受刑而死,我也打點過銀子,但最后連尸骨都沒能拿出來?!?/br>“他死了?”楚更樓喃喃道。十幾年楚將離都以為阮執平安無事,放心地困守遠鄉。然而囑咐他不要回來的那個人,十幾年前就死了。死得悄無聲息,無人知曉。“他說過,萬一有人找到了我,特別是一個叫‘離哥兒’的人,就交給他一封信?!彼退鋈r,中年人道,將一張陳年紙已經變得很脆的信交到他手上。信封上寫著吾友親啟。楚更樓捏著,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打開。他沒有立場代養父看摯友的絕筆信,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恍恍惚惚地往回走,一路上想著怎么跟楚將離說這件事。然后,在下榻的客棧房內,看到了背光立在床邊的黎若。屋里很安靜,妖半背對著他,側臉籠在暈開的陽光里,輪廓虛化,宛若一道幻影。楚更樓一怔:“你怎么出來了,父親隨時會醒過來?!?/br>黎若轉過身,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眸光一轉,不聲不響又挪回了楚將離身上。妖沒說一句話,但少年驀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一個箭步竄到床前,還沒俯身,便木立當場。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會覺得屋里太安靜了。妖不用呼吸,所以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寂寥地回蕩。“為什么?”很久很久之后,楚更樓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走之前,他還醒過一次,精神還很好?!?/br>黎若毫無溫度的聲音,幽幽如湖水蕩開:“他心愿已了,再無牽掛,強撐的一口氣散了,自然便是油盡燈枯,回天乏術?!?/br>“這樣的結局,在來到鳶城之前,你不就應該清楚嗎?!?/br>“你知道?!”楚更樓愕然,“你知道他了結心愿后,就可以放心地離開?!”“那你為什么帶他騰云萬里,半日內回到鳶城?”黎若眨了眨眼,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我答應過他,所有他做不到的事,都由我來替他完成?!?/br>“不見如是,送別如是?!?/br>他薄荷綠的眼眸瞥向楚更樓:“如果不是你,我一直都不知道,這么些年,他還是放不下鳶城?!?/br>楚更樓還想再說什么,妖已經身形霧消,復又變回潔白無瑕的海螺,系在楚將離腰間。少年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抬手將那封不及送出的信,遞上蠟燭,燒成了灰燼。火舌卷上時,依稀可見“想要的結局”幾個字,然而該讀到的那個人和寫下的那個人,都已經不在了。身在異地,喪事辦得簡單,楚更樓打了半個月零工,湊夠了給養父買棺材的錢。午夜守靈時,他跪在厚重的棺木邊,眼中無悲無喜。所有的情緒早隨著那張遲來的信箋,倉促的告別,焚盡成灰。蛹終是羽化,蝶終是破繭。那個早慧卻還是有時改不了少年心性的年輕人,迅速成長,變得更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