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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不耐煩地說道。 沈弄璋眸光繼續顫抖,卻仍舊不動,像個黑色兔子一樣縮在床尾,手上明明拿著匕首,卻毫無底氣。 穆礪琛不屑地瞅她一眼,伸手撈過放在床榻里側的棉被,由于帶著泄氣的成分,力道很大,連帶著將踩著被角的沈弄璋也牽扯了一個趔趄,“嗚”地一聲悶哼,一屁股坐在床腳,差點四腳朝天。 見了沈弄璋的窘狀,怒極的穆礪琛突然想笑,卻又努力抿著嘴止住笑意——此時的氛圍,實在不是無憂無慮的輕松時刻。 沈弄璋狼狽地坐起身來,臉色已經跟熟蟹一樣,那匕首也失去了威力,看上去更像熟蟹的螯鉗,只是個擺設。 穆礪琛一邊鋪著自己的被褥,一邊低聲自言自語:“自以為是的笨蛋,還妄想煽動叛軍和荼芺部聯手!現在他們打著義軍的旗號,還能招搖撞騙拉無知百姓來投奔,一旦他們與外族聯合,那就是‘勾結’外族,是逆賊!是叛國!這么重要的信息方是時怎么會任知情的外人在外面活蹦亂跳!蠢不自知,還把無辜的鄉親一起推到懸崖邊!” 就這么嘀咕著似乎還不解氣,穆礪琛狠狠地拍著被子,一邊拍,一邊低聲斥罵:“蠢貨!笨蛋!呆癡!” 罵著仍不解氣,又沒別的詞,反反復復不停念叨這幾個詞,直到被子鋪好,忽地抬高聲音說道:“快歇了吧,你不累我也累了?!?/br> 語調從嫌棄變成了寵溺,只是眼神卻冰冷。 說罷,轉身將窗子支開一個小縫隙保證屋內不封閉,這才一口吹滅油燈,回到床前,脫了鞋鉆進被窩,面朝外側躺,不再說話。 被穆礪琛劈頭蓋臉一頓罵,沈弄璋才知道方才吃飯時自己竟惹了殺身之禍仍不自知。而且,包括穆礪琛、方烈和馬廄內的所有鄉親,都被她牽累! 這些掌權之人的勾心斗角手段,比之做買賣的反復計算交換條件,著實是難了數倍不止。 想來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可笑,收了匕首,沈弄璋呆坐在床尾里面的一角,看著屋子中央的火盆里小火苗悠悠地跳著,心亂如麻。 忽而又想到穆礪琛大喇喇地夸口只有他和方烈能找到荼芺部,更編造借口與自己同寢,原來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猶猶豫豫半天,到底還是小聲問道:“他們今晚會傷害我的鄉親嗎?” 聲音又輕又軟,還有些隱隱的討好,穆礪琛聽著,心便不由軟了一些。但一想到她竟然膽大包天到暗示方是時可以與荼芺部的傅柔聯手,便又強迫自己面對現實——她視他為仇敵,自己那點心思,純屬自作多情! 沒有聽到穆礪琛的回答,沈弄璋提心吊膽地想著,方是時還要倚仗他們找到荼芺部,一定不會傷害馬廄的鄉親。 然而,轉瞬又想,方是時會不會以馬廄的鄉親們的性命去逼迫穆礪琛畫出去往荼芺部的地圖,如果穆礪琛繼續不從,鄉親們的性命就……接著方是時會繼續殺掉方烈…… 事關身邊親近之人的生死,尤其是沈弄璋沒有思慮周全而牽連了別人,負罪感如山一般壓向她,讓她如坐針氈。 靈光一閃,沈弄璋伸手扶著墻壁站起身來,換上一臉肅穆之色。既然穆礪琛可以穩住方是時,她也可以,眼下,確保鄉親們平安最重要。 躡手躡腳地想邁過穆礪琛的腿彎下床,只聽穆礪琛低沉的聲音響起:“別奢望再與方是時談條件,只會讓馬廄的人更加危險?!?/br> 沈弄璋邁出的腿僵在空中,半晌,才又緩緩縮回床角。 穆礪琛的意思是,現在鄉親們還安全。雖然聽上去冷冰冰還帶著怨氣,但穆礪琛的話像一道保證一樣,讓沈弄璋紛亂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毫無睡意,發呆似地盯著側躺的穆礪琛的背影,半晌,竟從那黑色的背影中感受到滿滿的孤獨和憂傷。 爹不疼,娘早逝,守著關隘,卻還受著小人的掣肘,表面看似風光,實則除了方烈,穆礪琛當真是無依無靠。 沒有為難過自己,更是因為他的決定,自己才能遠離北固關那個牢籠,還能與自己的鄉親再次相聚。 想到四十二號最后麻木的眼神,五十五號謹小慎微的巴結,若是沒有穆礪琛,自己也許已經死在了北固關。 眼前這人,竟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止一次! 沈弄璋被這個答案驚到了! 他的大哥是自己的殺父兇手,更是全城百姓的仇敵,他竟然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救了自己?! 呆愣了好久,沈弄璋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嘴唇翕動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訥訥地說道:“我知道今晚傷了你,對不起?!?/br> 輕軟的語氣中,含著無奈與小心翼翼。 穆礪琛心頭一震,似乎有了這句話,便也能體會到沈弄璋對自己的特別關心。 正要說話,卻聽到沈弄璋那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又是一聲輕嘆,沈弄璋說道:“雖然我們兩個沒有仇恨,但我與你的親人卻有血海深仇,我從沒對你隱瞞過我的恨意,你也早知道我的決心——” “謝謝你今晚救我和我的鄉親……也謝謝你帶我離開北固關,讓我與鄉親們重聚?!?/br> 一只手臂越過身體,伸到穆礪琛胸前,匕首無聲地落在被子上。 “恩歸恩,怨歸怨,所以,你現在可以取了我的性命,只當在北固關就將我殺了……你若不殺我,我還是會繼續尋找機會,任何機會,去向你的父兄復仇?!?/br> 穆礪琛只覺胸口憋悶難忍,左手一把抓起匕首,翻身而起,右手一探,抓住沈弄璋左肩,將她從床角拉到眼前,匕首瞬間便橫到沈弄璋的咽喉,把她結結實實按在墻壁上。 沈弄璋沒有任何抵抗,平靜地接受任何結果,只有穆礪琛在急促的呼吸著,氣不順,意難平。 在北固關時他曾豪情萬丈地想象:出了北固關,他便要游遍江河山川,做一個逍遙快活的自由人。 草市開市那天是真的開心,看著沈弄璋忙碌,他在一邊為她翻譯,隨時幫忙,充實又滿足。 然而,決定拋棄身份,一徑向南后,天大地大,明明目標已定,心里卻反而亂糟糟的。 心里裝的那些事情,再如何佯作不在意,仍然惦記、思慮,無法擺脫。 惦記北固關是否安好,猜測懋合部多久才會知道自己離開北固關,是否會故態復萌、再去襲擾西朔州,更考慮要怎樣面對沈弄璋。 他本以為,到了啟部,脫離了穆國,一切都是新鮮的,他就可以忘卻以往,跟沈弄璋一起認識新的人,做些小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