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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怒氣。 沒了力道支撐,精神松懈的沈弄璋雙腿一軟,跌坐在雪地上,一時掙扎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就死在荼芺人手里!”穆礪琛冷眼看著沈弄璋在雪地里掙扎,壓低了聲音斥責。 沈弄璋一開口要用一斤椒換十斤鹽,在她看來似乎討價還價天經地義,在荼芺人看來,卻更像是挑釁。 “當然不知道,我又沒和他們打過交道?!鄙蚺白谳逼b部的篝火旁一晚上,卻如同在火上炙烤,也是一肚子委屈和怒氣,回答得理直氣壯,只是也同樣壓低了聲音。 穆礪琛沒想到沈弄璋會還嘴,而且理由充分,竟忽地語塞,沒了言辭應對。半晌才找到反駁之詞,說道:“我昨夜不是提醒過你,他們都是蠻人,野蠻、嗜殺、不可信!” “既然不可信,你干嘛要來這里與他們換鹽?”沈弄璋一身力氣在荼芺部耗光了,既然起不來,干脆就坐在雪窩里,仰著頭與穆礪琛爭辯,也不再稱他“家主”。 “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穆礪琛發覺自己有遷怒之嫌,卻又拉不下臉面道歉,靈光一閃,耍起了無賴。 沈弄璋立即撲騰著雙手,攪起一片雪花,凸顯自己此時的狼狽,說道:“現在鹽也換了,人也沒事,你發什么脾氣!” 穆礪琛這才想到,他還沒有向沈弄璋說明他們面對的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兇險境遇。 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穆礪琛冷靜下來,說道:“懋合人若是一群人突然大聲地拍手跺腳,節奏統一,便是向其他人宣布,他們有私人恩怨要處理,其他部族不可插手?!?/br> 沈弄璋秀眉微蹙,眼睛轉向遠處荼芺部的篝火方向,才明白第一次他們那樣喧嘩并不是在向她和穆礪琛示威,而是警告其他部族,別來多管閑事。 既然第一次暗藏著這種說法,那么第二次她以為的虛張聲勢,顯然也有寓意。 “如果跺腳聲出現多重,便是他們要動手的信號,踩在第一重節奏上的人先發動攻擊,第二重及以后的人則適時而動?!?/br> 怪不得第二次穆礪琛更為緊張,直接答應了鐵衡的條件。 茫然無知的沈弄璋確實沒有想到自己與死亡擦身而過,更無法想象,荼芺部的人竟然殺心說起就起,蠻橫到如此地步。 安靜地呆坐在原地,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接受了荼芺人這種陰晴不定的性格,沈弄璋忽然擔心地開口道:“他們是為了錫器而來,你打算怎么辦?” “自然有我的辦法?!蹦碌Z琛見沈弄璋態度緩和,自己的怒氣也消了一大半,卻仍不肯明言,賣關子道。 “是你不肯說,若是再出現什么狀況,不要埋怨到我們身上?!鄙蚺耙娝首魃衩?,難免又有氣。如果穆礪琛能提前告知懋合人有那樣的兇蠻性格,她自然更懂得該如何與他們談條件。 “關于椒鹽之事,你不是也沒有和我說過?!痹鞠藲?,但沈弄璋明顯責怪的語氣,讓穆礪琛也翻起了舊賬。 那味道確實好聞,吃起來也一定好吃,但是,他身為北固關將軍,在一眾蠻人之中,卻是唯一一個沒有吃到的人——他知道沈弄璋是故意忽視他的。 “我只幫你換鹽并阻止荼芺部換錫器,并不需要事無巨細地與你說明一切?!鄙蚺捌查_臉,避開穆礪琛的目光,低聲說道。 “你是本將軍的……” “營妓”二字侮辱性極強,已經到了唇邊,穆礪琛到底還是將它們咽回到肚子里。 轉而又恢復了平日玩世不恭的嘴臉,穆礪琛彎腰探身,湊到沈弄璋面前,笑嘻嘻地說道:“你是本將軍的媳婦,當然要事事說與我知道,更要事事以我為先,吃喝拉撒睡,都要服侍本將軍?!?/br> 沈弄璋昂著頭,已然準備接受穆礪琛說出“營妓”兩字來侮辱自己、并提醒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卻突然又露出少年心性,嬉皮笑臉地拿“夫妻”來調戲自己。 剛經歷一遭無形生死劫的沈弄璋,精神起伏巨大,只覺得胸腹間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都是人,為什么自己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卻要承受無端的審判、羞辱。 而眼前這人,不過是生在王家,便可以時時倨傲,輕佻霸道,掌握生殺大權! 不公!不平!不忿! 眼底浮起水霧,沈弄璋抿緊嘴唇、瞪大了眼睛將眼淚逼回去,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穆礪琛,你記著:穆礪璁逼死我爹、殺害我全城鄉親父老;穆唯樸昏聵無能,殺害忠良,視百姓為芻狗,你穆家,是我的仇人,不死不休!” 言外之意便是——想要她卑躬屈膝地伺候他,沒門! 這是沈弄璋第一次清醒而明確地在穆礪琛面前表明恨意,還處于玩笑之中的穆礪琛仿佛驟然受到雷殛,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渾身一僵。 穆礪璁曾借尉氏之手害過穆礪琛,雖然穆礪琛習慣稱他為“大哥”,心里早已沒了手足情。穆唯樸對穆礪琛視而不見,甚至缺鹽之時第一個便將他舍了出去,這父子之情也淡了。但血緣總歸是血緣,穆礪琛再不愿意,他仍是穆氏子孫,他承受著民間對他穆家的怨恨,也承襲著穆氏的王威與尊貴。 上與下、貴與賤、王與民,階級時刻存在,可以變換,卻永不消亡,在位者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尊貴,自然便會全身心維護地位。 穆礪琛雖然看透了權力的的爭奪,卻到底不能免俗。他生來便是王子,帶著王子的驕傲,面對沈弄璋明目張膽地挑釁王家的身份與權力,他不由自主地憤怒。 雙眼死死盯著沈弄璋,穆礪琛的臉色越來越冷冽,整個人似乎快要與冬夜融為一體。 暴躁、氣憤,想出手懲治沈弄璋,但握著拳的手卻遲遲揮不出去! 排除她jian細的身份之后,穆礪琛總會可憐她的遭遇。內心深處,他知道沈弄璋的仇恨,甚至因為母親抑郁而終的緣故,也能對沈弄璋的心情感同身受。穆礪璁加諸在她身上的已足夠痛苦,他又怎能再傷害她! 直起腰身,穆礪琛攏了攏大氅,冷冰冰地說道:“你若想死,盡管坐在這里?!?/br> 說罷,邁開大步便朝鋪位走去。 沈弄璋呆愣在原地。 穆礪琛黑沉沉的眸子一直停留在眼前,自己似乎被吸了進去,無法動彈。 她到底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在精神松懈的那一刻,將心聲說了出去。 實在是每日里戰戰兢兢,怕到了極致,也恨到了極致! 父親被逼死,鄉親被殺,自己更是被迫來到這里,隨時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