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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關靈道小心來到書閣的邊緣低頭而望,就像是站在懸崖旁邊,輕輕踢落一顆小石子。小石子飛到漆黑的空中,卻沒有墜落,虛虛浮浮地飄著,在他眼前逐漸化成細碎的粉末。關靈道不敢再輕視,蹲下來細看,忽然間發覺自己腳下的青石地面正在以極慢的速度化成細粉,自己落在地面之外的衣角竟然也慢慢化去。這畫里的世界正在消失!很慢,慢到難以察覺,可是肯定正在消失!畫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里面的世界沒了,畫也就成了平常無奇的死畫,里面住著的魂魄自然也煙消云散。畫里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但就算他還在,等到一切都化成灰燼的時候,他也還是死路一條。該怎么跟花落春交待!關靈道飛身來到藏書閣的門口,撫著銅制鼎爐,青煙裊裊而起,不禁又為之心動。上清宮果然是道修與魂修并存的地方,到處都擺了這樣的銅爐,為的就是讓弟子們不必燃香,隨處可以修煉。這樣的地方,只怕也藏著些關于魂術的古書?關靈道在書柜里亂翻,西、北、東三條過道的柜子里全都是道修的書籍,他看不太懂,隨手又放回去了。南邊的兩排書柜臨窗向陽,關靈道撿出幾本書來,心中一動,連忙在角落里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這兩排書柜里面記述的,竟然是修習魂術的要訣。他迄今為止看過的魂術書籍也不過就是那本,文字精簡,看得他苦不堪言,許多地方都要自己慢慢琢磨嘗試。這些書里寫的卻大都是前人的心得,文字淺顯,最適合剛入門的弟子們看。關靈道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完了一本,其中所述的七八成他以前就清楚,因此很快翻過,又把那沒想到過的兩三成融會貫通,時不時摸著下巴呆坐,又忍不住低聲稱妙。他現在只恨不得把這里的書全都看完記住,免得等到這藏書閣化為灰燼,生生糟蹋了這里不岀世的好東西。看了一本又一本,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天明了又黑,黑了又明,忽然間,遠處傳來鳴金之聲,清晰響亮,瞬間讓他抬起頭來。不知不覺地,竟然在這里坐了一個晝夜。關靈道把身邊堆著的十幾本書收好放在書柜里,向著外面走了幾步,又不舍地回頭看一眼,這才出了藏書閣的大門。遠處朝霞把雪嶺的山頭照得血紅,關靈道記掛著上清宮里的大小事,心頭急切,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連忙朝著剛才鳴金之處飛過去。一路上還是不見什么人,關靈道心里納悶,一路靜悄悄地來到雪嶺之上,剛剛落地,忽聽見附近的樹后有些動靜,有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師父,一切安好?!?/br>這是昨天那個少年的聲音。關靈道心道他怎么看不到別人,只是隨地撞見這對師徒,皺了皺眉,耐著性子在樹根里蹲下來聽墻角。那白衣男子的聲音傳來:“我若當真要閉關幾十年,你這句一切安好倒也是輕巧?!?/br>關靈道心想這白衣男子怎么這樣,明明是他要閉關修行,這少年能說什么,難道攔著他不讓閉關,耽誤他千載難逢的機遇么?那少年似乎也有些語塞,低聲下氣地說道:“我爹說要是耽誤了師父的事,勢必要拿我是問,師父安心靜修便是,我在外面不添亂?!?/br>白衣男子靜默了片刻,又道:“你平時不愛閑著,也不會寂寞,我在里面閉關,你過三五個月也就不記得我了?!?/br>關靈道只覺得這話里的怨念直沖云霄,心道這白衣男子外表淡然,里面卻天差地別。自己不舒服,便也要說些什么來讓這少年難受。少年又是語塞,似乎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末了笑著說道:“師父這是哪兒的話,師父把我忘了的那天,我還忘不了師父呢。我不過能陪師父幾百年,后事不提,只盼著這幾百年能歡歡喜喜地過?!?/br>說著遠處鳴金聲又起,少年拉著那白衣男子站起來:“時辰到了,我們快去吧?!?/br>白衣男子站著沒走,少年小聲道:“再不走就要錯過時辰了?!?/br>嘴里雖說著該走了,身體卻是動也沒動。關靈道心里嘆一口氣,心道這少年心性還小,對這白衣男子又極是依戀,自然是不舍得分別,可是讓他拉著白衣男子不讓走,卻也做不出這種事。一個能成仙,一個卻注定要死,本就緣分極淺,就算有,也不過就是這一世的事。依照關靈道的性情,他自然是想做早死的那個,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歡歡喜喜地去投胎轉世,來世重新來過。留下來的那個卻沒他這么好過,帶著兩人的記憶,一年一年,要生受相思之苦。“咳——咳咳——”冷不丁的,蒼勁渾厚的幾聲咳嗽從背后響起,把關靈道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轉過頭來。背后站了個中年男子,樣貌上看似剛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紅光滿面,滿頭烏發,一把漆黑美髯。關靈道只看了他一眼,頭立刻嗡嗡作響,動也不敢動,怔了似的看著那中年男子。看起來年輕許多,可是那鼻子那眼,那聲音那語氣,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認得,根本就是養了自己七八年的老師父!老師父怎么在這里?中年男人一臉尷尬地看著兩人,樹后的少年不敢搭腔,沖著他痞笑一聲,一溜煙兒地飛著跑了。“師父?!卑滓履凶幼呱锨皝?。“他有事沒事就愛來攪擾你,屢教不改,你覺得煩了大可以不理會他?!敝心昴凶游Ⅴ局?,“我這兒子年紀輕,將來懂事了就好了。事不宜遲,該走了?!?/br>“是?!卑滓履凶与S他而行,又道,“不煩,他在我身邊時從不惹事?!?/br>中年男子沒有接話,低聲道:“臨選在即,上清宮傳承之人千年難逢,你也當專心些。我多年的期待就在你一個人身上,你萬不可無故分心?!?/br>白衣男子只字不言,許久才道:“是?!?/br>關靈道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連忙緊緊跟上。隨著那兩人轉過山頭瀑布,忽見十幾個面生的人垂首站著,剛才那少年也在眾人當中,沖著那白衣男子咧嘴痞笑。不遠處一座幽古深墓隱在竹林深處,以暗深的石頭建造,兩丈寬的洞口漆黑不盡,隔著十幾丈也覺出有涼氣散出來。關靈道從未見過這么個所在,走向那洞口多看幾眼,盡管有春日暖風,還是叫人忍不住遍體生寒。再走近幾步,有股抵御之氣沖過來,沖得他頭暈眼花,連忙停下了。白衣男子也入了列,關靈道屈指數了數,除了那中年男子之外,不多不少,這里站著的正是十二個人。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又定在一個男人的臉上。他在這里。關靈道下意識地攥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