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傻笑了出聲。

兩人便繼續燒麥子，四周一時間只有蛐蛐兒的叫聲和火苗劈啪作響的聲音，反而襯得周圍越發寂靜，驟然吹過一陣山風，鳴著低低的哨音呼嘯而過，仿佛鬼哭狼嚎。

程林從未聽過這種聲音，頓時嚇了一跳，小兔子似的忙蹭到程易禾身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程易禾在山上野慣了，大半夜在半山腰睡一覺的經歷都有，根本不會害怕，只覺得程林的膽小十分好笑。

程易新在家里，每天麻雀似的吵得程易禾頭疼，兩人整天在家不是斗嘴就是打架。

而程林卻總是沉默的低著頭，話也很少說一句，像小皮球，你打一下，他才有一下反應?，F在瑟瑟發抖仿佛小貓兒似的窩在程易禾身側，程易禾玩心頓起，故意陰測測的說：“你看看你后面有什么？”

程林更加害怕，腦袋都快縮進肩膀，顫抖道：“哥哥，我好怕?！?/br>
程易禾頓時哈哈大笑，清亮的笑聲回蕩在滿目漆黑的山間，程林眼圈都紅了。

程易禾好容易止住笑，才道：“膽小鬼！”

程林已帶上了哭腔：“你別嚇我?！?/br>
程易禾白了他一眼，道：“你膽子再這么小，以后還是遭別人欺負?！?/br>
程林瞬間抿緊了小小的嘴唇，一時又不說話了。

程易禾想到白日張俊艷冷漠的態度，隨口問：“你媽是不是只喜歡你弟弟，不喜歡你？”

那時的程易禾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這種尖銳的問題，對一個孩子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程林小身子一顫，差點兒哭了出來。

程易禾已經吃了個半飽，把剩下的麥子扔進了火堆，火苗忽的躥高了許多，火光映照下，他無所謂道：“這沒什么的，我媽也更喜歡我弟弟，平時總說我，有什么要讓著弟弟，不能打弟弟，我聽著就煩，因為mama向著他，明明是他經常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br>
沒料到，程林弱弱的說了句，“弟弟還小?！?/br>
程易禾愣了半秒，緊接著呼的扇了他后腦勺一下，“笨！你是讓你媽給洗腦了，以后不管是誰，誰敢打你，你就打誰，聽見了沒？！”

程林眨巴著眼睛，并沒有回答，而是醞釀許久，才顫聲道出了心存已久的問題：“哥哥，我真的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嗎？”

程易禾道：“誰告訴你的？”

程林道：“小哥哥和別人都這樣說?！?/br>
“那個混蛋的話你也信？”程易禾哼道，“你別聽他胡說?！?/br>
程林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以為程易禾會告訴他，別人都是騙他的，其實他就是mama的親生兒子。

而程易禾卻道：“你是我從山上撿來的?！?/br>
“??？”程林瞬間就懵了，雙眼立時蓄滿了淚水，呆呆的望著程易禾，“我……我真的是撿來的？”

程易禾雙手還在認真的比劃，道：“那個時候你還那么小，我以為你是小meimei，就……”他話未說完，程林日久積聚的恐懼終于在此刻徹底崩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程易禾還搞不懂程林在哭什么，問：“你哭什么？”

程林哭得更加聲嘶力竭，整個人都倒在了程易禾身上，程易禾扶著程林的背，道：“喂！喂！你別嚇我！”

程易禾還沒哄過孩子，頓時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只會翻來覆去的說：“你哭什么呀？別哭了！”

程林哭的全身發抖，斷斷續續道：“mama……mama不要我了……嗚嗚……”

程易禾雖然覺得這情況十分有可能發生，但又不敢承認，不然反而容易招程林哭，萬一哭到明天可怎么辦？程易禾苦惱的想，只得耐心哄道：“你媽怎么會不要你？”

程林小手不斷抹著眼淚，道：“我……我是別人家的孩子，早晚要……被送走……”

程易禾晃了晃程林的肩，讓他仔細聽自己的話：“你是我撿回來的，當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不會被送走的?！?/br>
程林這才稍微得到了一絲安慰，淚眼期盼的望著程易禾：“真的嗎？我不想離開爸爸mama?！?/br>
程易禾道：“當然是真的，我怎么會騙你?！?/br>
程林擦擦眼淚，總算平靜了許多，道：“可是他們都說，我是野小孩，mama以后不會要我了?！?/br>
程易禾拍拍胸脯，保證道：“不會的，反正我也是撿回來的，和你一樣，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br>
程林頓時把自己的悲慘給忘記了，驚訝道：“??？為什么？”

程易禾道：“我媽告訴我的，我問她我是從哪兒來的，她說村口有棵樹，一天路過，就把我從樹洞抱回家了?！?/br>
那還是程易禾更小的時候問趙瑛的話，而村口確實有棵百年老槐樹，樹洞大的能容下一個三歲的孩子，他們藏貓貓就老喜歡躲里面。當時得到這個回答，程易禾瞬間就相信了，確實還因此郁悶了兩日，但他心大，很快就給拋到腦后了。

今日為了哄程林，絞盡腦汁才回憶起來。當然，等他日后再憶起自己今晚的話，才知道是多么可笑。

但程林又傷心了，覺得自己還是比別人差了一大截：“可我是從垃圾堆里抱回來的?！?/br>
程易禾道：“跟你說話怎么不聽呀，我說了你是我抱回來的，放在一個小籃子里，什么垃圾堆！”程易禾不耐煩哄孩子，還是更喜歡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便道：“誰給你說的，我去打死他！”

程林弱弱道：“別……別打人，”

程易禾不忿道：“他們欺負你，我還不能打人了？”

程林道：“可你打他們，他們會疼的?！?/br>
程易禾嫌棄程林不爭氣，用力戳了戳他腦袋：“說你笨你還真笨，他們打你，你就不疼了？”

程林道：“我忍一忍就行了?！?/br>
程易禾：“………”

程易禾徹底沒法兒治他了，不過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程林情緒倒漸漸平靜下來，程易禾也默默松了一口氣。

程林仍舊依靠在程易禾身上，兩個小小的背影于火光中融在一起，仿佛兩只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小動物，頭頂繁星燦爛，身側麥浪滾滾，更遠處村子的燈光螢火般星星點點，頗有種天大地大相須為命的味道。

那常年跟隨程林的孤獨與不安，在程易禾面前反而得到了極大的安慰，他更緊的貼近了程易禾，小聲道：“哥哥，那為什么我們都是抱來的，別人就只欺負我?！?/br>
程易禾道：“因為你笨，你不知道還手，所以你好欺負，以后別人再欺負你，你就說‘你們再打我，我哥回來就打你們’，他們就不敢欺負你了?！?/br>
程林愣愣的點了點頭，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溫暖，仿佛內心深處也點燃了一團火苗，驅散所有的冰冷與恐懼。

第9章第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