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覺得自己獨享這個冰淇淋，是非常慚愧的事情。

    最后，他大概做好了決定，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回去小賣部。

    辛辰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九歲的沈梨有時候已經能猜到動畫片里主人公的行為。

    比如腦袋上亮起燈泡，說明主人公有了新主意。額頭上冒出一個井，說明主人公在生氣。

    辛辰就像這些主人公一樣，沈梨竟然神奇地明白他想做什么。

    可又不一樣。

    動畫片的主人公不會打壞主意，沈梨卻認為辛辰在打什么壞主意。

    沈梨看見他進去，過了一分鐘，買了三根冰淇淋出來——擺明了“這回不再有一個人吃冰淇淋”的心理包袱。

    接著，他迎著沈梨的目光，愉快走到她面前。

    “……”

    沈梨抿了抿嘴巴。

    辛辰將手上口袋一舉，晃晃，對她笑出一排小白牙，意料之中地真摯發問：“吃冰淇淋嗎？”

    沈梨覺得他一定沒安好心。

    她搖搖頭，有點擔憂：“不吃?！?/br>
    辛辰收回笑容，揚了揚眉毛。

    隔了那么一秒鐘，又笑起來，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真摯：“吃冰淇淋嗎？”

    好像覺得他把話再說一次，時間就會回到他說話之前似的。

    沈梨還是一模一樣地搖頭：“不吃?！?/br>
    辛辰不解地鼓起一邊臉頰。

    這次圍著她慢吞吞地繞了一圈，最后一歪頭，第三次情真意切地問：“吃冰淇淋嗎？”

    “……”

    沈梨點了點頭，聲音小小的：“吃?！?/br>
    她覺得辛辰一定有問題，不要惹他。

    辛辰非常高興，從口袋里選了一根冰淇淋，親自拆開了遞給她，還給她推銷：“我特意買的提子口味的小布丁，我覺得這種味道最好吃?！?/br>
    沈梨也覺得這種口味最好吃，她小小“嗯”一下。

    辛辰給了她一個“你喜歡就好”的表情，再提著剩下兩根冰淇淋，朝斜后方那兩個女生走去。

    大概辛辰吃獨食的愧疚是針對三個人的——這里對他行過注目禮的三個女孩，見者有份。

    這種行為就和前幾天說“我想和你上一個興趣班”的小胖子一樣。

    值得鄙視。

    沈梨鄙夷地瞥他。

    辛辰走到另外兩個女生面前，同樣笑了笑，說話時晃晃手上的口袋。

    “吃冰淇淋嗎？”

    兩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

    四五年級的女孩在大人眼里還是矮個子小屁孩，但實際上，她們已經進入了害怕被人說“幼稚”的年齡段。她們爭先恐后地模仿成人行為，努力證明自己是合格的小學高年級成熟學生。

    她們模仿的行為中，包括但不限于過年時的紅包戰爭，以及一切類似紅包戰爭的欲拒還迎。

    她們不像臭男生那樣，一見到吃的就歡呼著跟野蠻人似的撲上來——即便她們也很饞，但還是要先矜持地推拒一下。

    “這個嘛……”

    辛辰眼睛黑白分明地掃掃自己拎著的東西，繼續推銷。

    “提子口味的，比原味小布丁好吃多了。想吃嗎？”

    “我們……”

    “想吃嗎？”

    女孩們互相看一眼，終于笑起來，點點頭：“好啊?！?/br>
    日光白燦燦地落了一地，油亮的樹葉幾乎晃眼。

    辛辰也笑起來。

    像個小天使。

    他理直氣壯：“那你們要自己去買??！”

    “……”

    說完，轉身就走?；貋砩蚶嬲胺?，非常順手地把最后兩根小布丁都塞到她手上，還保持著他善良無害的笑。

    “都給你，小甜梨?！?/br>
    第3章

    沈梨mama從少年宮出來的時候，沈梨早已經解決完第一根小布丁。

    小姑娘坐在少年宮門洞陰涼的長椅上，夠不到地面的兩條腿晃啊晃，手上拎著的口袋也晃啊晃。

    不像往常那樣，有種滿腦袋鬼主意、過于獨立不夠親近的假乖巧，反而在實打實的在高興。

    沈梨mama招呼了女兒一聲，等小姑娘從長椅上跳下來，走到自己面前后，才問：“怎么買了這么多冰淇淋？”

    “這是——”

    沈梨想了想。

    她本來想說是有人送的。

    可辛辰不是她朋友，也不是她同學，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只能說：“因為我喜歡提子味的小布丁。mama，你要吃嗎？”

    沈梨的mama當然不會吃，她只是帶著女兒去了附近的餐廳。

    夏季臨近正午的店面冷氣開得十足，母女倆吃飯時的氣氛也同樣不夠熱烈。

    沈梨mama一如既往地在講正經話題。

    “……該辦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讓你外婆不要cao心?！?/br>
    “你也不要擔心，開學那天去辦公室找馮老師，她會帶你去新班級?！?/br>
    “和新同學們好好相處，活潑一點。對老師也要有禮貌?！?/br>
    沈梨看著窗外。

    湛藍天空穹頂似的包裹住城市，水泥路面在盛夏陽光下明亮灼目。

    小月牙——溫萌雙手拉著書包帶子，不知什么時候又和漂亮男孩遇見了，兩人并排站在對面淺綠色的臨時公交站站牌下。

    溫萌正垂頭喪氣地在和對方說些什么，沒過一會兒，漂亮男孩笑了笑，竟然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沈梨突然覺得餐廳的玻璃窗變成了巨大的屏幕，那兩個人像是生活在電視里的另一個讓人倍感新鮮驚奇的世界中。

    對于四年級小學生來說，安慰小伙伴的方式一般是多給對方一塊糖果，或者和對方說“沒關系，我也經常被老師罵”。

    揉揉對方腦袋，是沒法想象的。

    因為這是超脫于他們這個年紀，只有大人才會做的事情。

    沈梨的小布丁已經快化干凈了，軟綿綿地攤在桌上。

    “……沈梨?！?/br>
    “沈梨！”

    沈梨終于回過神，對上mama略微不悅的臉。

    她mama說：“你們老師以前就經常批評你容易走神，這壞習慣你得改改。你jiejie就不會，她做事很認真，所以老師才都喜歡她，年年選她當學習委員?！?/br>
    末了，頓了頓，又問：“你在外婆那里住得習不習慣？”

    “嗯?！鄙蚶纥c頭。

    “那就好?！眒ama夾了一筷子豆腐到她碗里。

    她本來擔心沈梨住不習慣，還想告訴她，自己以前也住在那里，自己都能住，女兒肯定也能住。

    沈梨這一點頭，便只讓她說出了半句：“mama以前就住在你住的那個房間?！?/br>
    “噢?！?/br>
    沈梨當然相信她mama說的是真話。

    下午回到外婆家，她開始準備新學期上學要用的東西，收拾作業本的時候，從書架上翻到了一個檔案袋。

    沈梨打開看了看，是一堆獎狀。

    最上面那張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