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7
抵住墻,讓兩人有了些距離。 異鄉的夜晚,床鋪許久不睡還有些潮濕。沈綏起先還疑惑她為何要退開,這時她卻又主動靠近,抬起手輕輕撫摸到他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長起來的碎胡茬。 然后手指下滑,從喉結和鎖骨下去,繞到后背,一條條肌理全是力量。她在嘗試占據主導權般,讓沈綏一動不動。 她在他胸膛前還摸到了某樣東西,似乎是從前送給他的平安符?!霸趺催€戴著?”她掂著那穿過繩的三角符,給他取下來放在枕下。 沈綏輕蹭她的鼻尖道:“當然是保平安?!笨墒侨~欒清楚,他素來征伐,生死皆忽然而已,明明不信這些。然后他又問,“這里面是否還有樣東西?” “我小時候做的一枝干花,是白海棠?!比~欒翻上來,長發垂落在沈綏臉側。發里有香,她枕靠他身上,話語聲在耳邊。 這地方入了夜便極冷,房屋周圍幾乎沒有會隱藏在亂叢中接連嘶叫的動物。靜得離奇,壓低聲音說話都像呢喃。 沈綏喉頭的肌rou不自覺繃緊,手指叩在她肩頭。 距他們長安分別,已經有兩年半的時間。在人本就如江上蜉蝣的一生里,兩年半顯得尤其珍貴。走了那么遠的路才重逢,長時間壓抑著的情感,在龜茲鎮的深夜里終于被一瓣瓣剝開,熱烈盛放。 事情比想象中棘手,沈綏不能出面,葉欒偽裝成侍女去了他們進行和談的地方,端著茶恭敬立在后方。吐蕃人屢次不進套,甚至獅子大張口,要求獲得安西四鎮的掌控權才立誓不再侵擾隴右。 單論土地大小,安西四鎮和整個隴右道比起來確實不值一提,不難推測,吐蕃大軍一旦就此撤退回到昆侖山的背面,那些趁亂割據的番族也會識相松開河西地區。 為首的吐蕃人眼神精明,面孔竟與努爾巴赤相似,他提出了可以幫助他們奪回河西的想法。這一切的條件,不過是讓出安西四鎮。 前來談判的將領謹記沈綏交代,同樣不肯松口,不孚眾望。那吐蕃人眼睛一瞇,手舉起來捋著從帽冠垂落的系帶,笑了幾聲道:“那么,就于闐鎮和疏勒鎮,外加一個且末城,如何?” 于闐和疏勒都是距離吐蕃領地最近的兩個鎮,地狹人稀,沒什么好用處,且末城雖有一條且末河穿城而過,但三個地方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龜茲。 他們猜不透這個吐蕃人是什么想法,但利弊如此明顯,他們心里產生了可恥的動搖。正當交頭接耳地商量時,努爾艾力翹起腿,肆無忌憚地打量葉欒。 葉欒坦蕩回視,風平浪靜地問道:“您可是需要茶水?”對方向她咧嘴一笑,隨后她捧起茶盞,在兩邊將士滿是忐忑的注視下走到努爾艾力跟前。 “你是中原來的人吧?”在他的意識中,吐蕃、西域和北方部落,都沒有中原女子賞心悅目。長眉明眸,中原女子的美極好辨認。 手指扣住茶蓋,另一只手臂傾斜,她道:“您會說漢話,想來也是腹有經綸之人,但把從漢書里學來的jian詐之計重新施加給漢人,你說的漢語倒像是對漢話一種侮辱?!?/br> “你胡說什么!”他拍案而起,力度震起杯中水花,灑落了幾滴在葉欒手中,還十分guntang。 “你的兄長努爾巴赤現在正困于我朝大理寺獄中,生死難料。他已經從實招來,你們將有竊取于闐和疏勒再慢慢掌控西域的計劃。那兩鎮雖小,但地位舉足輕重,你又憑何以為我們會拱手相讓?” 安西四鎮淪陷,西域土地里建立起眾番邦小國,河西不再屬于周朝,這個曾經輝煌的王朝只能盤踞在中原腹地,如同受傷的猛獸費力喘息。 葉欒暗暗捏緊拳,曾經做過的夢在腦海里又重復一遍。 他睜大眼,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侍女知道這么多事情。按理說西域與中原斷絕兩年,消息也不可能這么快從長安送到龜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指著葉欒,一個念頭幾欲脫殼,道:“你是誰!” 朝廷禮部尚書。說還是不說?葉欒抿緊唇,這時門外傳來刀戈相撞之聲。屋內的都護府將士們收到信號,反應地極快,立時拔劍沖上。 人群混亂中難以脫身,葉欒頭上的發簪鏗鏘落地,那是她從敦煌的市集上買來的,回頭看了一眼卻來不及撿。 她提裙跑出,忽而手臂一緊,以為是被吐蕃人抓住了,回頭一看竟是沈綏。他臉上有些血跡,而手里捏著她方才掉落的簪子。 “怎么跑這么快?!贝┲棺右膊环恋K她跑動,一掠影似的就過去了。他的聲音因疲憊有些低啞,葉欒挽住了他的手臂,似是要借給他力量支撐,也不管那上面有沒有血跡,弄臟了她的衣袖。 沈綏親自送了葉欒回都護府邸,轉身又回到吐蕃人盤踞地。她什么也不能做,打開窗望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這里沒有科舉,沒有典章禮儀,禮部尚書這一職務成了個擺設。一個女兒身的文官躋身于轟轟烈烈的戰爭之中,滑稽蹊蹺又匪夷所思。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葉欒從府門里出來,她該去接阿昴了。沒想到迎面撞上一位小娘子,十七八的模樣,見到葉欒還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呀?”她手里挎著籃子,葉欒很敏感地聞到里面散發出來的糕點甜味。 她答得模棱兩可,“府里的人?!?/br> 小娘子掂起腳尖向她身后張望,嘟囔道:“不知道都護回來了沒有?!?/br> “還沒有?!比~欒走出來一步,關上門。小娘子的目光垂暗下來,葉欒錯身走過她時,那籃子在葉欒身前一擋,她說:“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吧!” 葉欒伸過去的手又放下來,想了片刻后,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既然這是給他的,你大可以親自給。我素來愛吃甜食,可能會浪費你的一番好意?!?/br> 小娘子帶疑惑地“啊”了聲,垂下手臂好像有些失落,道:“我們送的東西,都護從來不肯收……他說他有妻子,但誰信啊,還在長安那么遠的地方,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還干嘛這么一板一眼的?!?/br> 西域民風開放,曾有親自登門表露結親之愿的女子,但沈綏只是淡淡回絕道“我已有妻子”。別人又問他夫人在何處,他回“在長安”。 再遠的距離,都不妨礙他承認自己有妻子的事實。然而旁人不明白,總覺得他們因為戰爭,此生再無相見機會,那么自己尚有可能。 葉欒微微一笑,不接話不答復。小娘子看著葉欒那張明顯不帶西域特征的臉,猛然想到什么,臉頰紅了大片,問:“你不是他的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