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花盆。

無花果枯死了，可以種別的。單身宿舍挺寂寞，路春江決定廢物利用，學著種點花，至少是滴水觀音什么的。

“路西能吃辣，”楊子彤說，“唔，喝什么？酸梅汁？”

“我喝可樂?！甭肺魉⑽⒉?，頭也不抬。楊子彤戳了他一下，“光玩兒手機——叫你來干嘛的？”

“不是老曹請客嗎？”

“屁來，抬頭?！?/br>
路西直起脖子，目光恰好與坐在對面的男生相對?！耙圾Q，這是彤彤的舍友，”老曹介紹說，“誒，路西啊，這是我高中同學，剛從國外回來?！?/br>
宋一鳴是個字面意義的alpha，高大魁梧，眉目端正，周身散發著信息素——雖然極力掩飾過，路西仍舊可以清晰地察覺到那種逼迫感。他厭惡地扭動肩膀，扯起嘴角笑笑，然后繼續刷微博，楊子彤只好替他解釋，“路西很乖，特別害羞?！?/br>
老曹附和，“對，路西都不太愛出來玩，每天就悶在學校畫畫學習?！?/br>
宋一鳴說，“蠻好的?！?/br>
老曹點了單，沒過一會兒烤魚就送了上來。路西很少參與聚餐，一次好幾十甚至上百，他寧肯吃十塊錢的食堂，把多余的錢攢起來。楊子彤這回軟磨硬泡把他拖出學校，美其名曰拓展社交圈，說白了就是相親。楊子彤曾經發誓要在大學畢業前幫路西解決個人問題，路西對此嗤之以鼻。

“你那忙不忙？”老曹問，給楊子彤和路西倒滿飲料。宋一鳴說，“還行吧，公司還沒步入正軌?！崩喜苻D頭對路西說，“我同學自己開公司的?！甭肺鬓D發了一條抽獎微博，隨口應付道，“蠻厲害的?！?/br>
“是的呀，一鳴初中就出國了?！睏钭油磥砗軡M意宋一鳴的人設，“路西你不是也想出國嘛，有什么問題可以問問一鳴的哦?！?/br>
路西莫名其妙，他什么時候想出國了？但他沒有否認，哼哼哈哈地和老曹聊了起來?？爵~味道不錯，說起來楊子彤和老曹也是用心良苦，專門拉著富二代跑到郊區吃這種大學生最愛。四個人一條魚吃了足足兩個鐘頭，最后楊子彤說，“老曹你去送一鳴回去吧，我陪盼盼回宿舍，你待會兒來接我?！?/br>
“……你至于嗎？”走在路燈下，路西憋不住笑，“沒戲，別掙扎了?！?/br>
“哪兒不好??？他家可有錢了?！睏钭油犞蟠蟮难劬?，“盼盼你多少和人家交流下啊，說不定就成了呢?！?/br>
路西搖搖頭，“成不了，我連爹媽都沒有，就不高攀了?！?/br>
“瞎說，宋一鳴不在乎這個?！睏钭油屏送坡肺?，認真道，“你覺得他不夠帥？”

“還成吧。其實我沒仔細看他的臉……”

“你??！”

“我不想找對象，”路西笑著拍拍楊子彤圓潤的臉蛋，“你和老曹好好過，甭老記掛我了。我喜歡一個人?！?/br>
“瞎扯，”楊子彤拉住路西的手，“沒人喜歡自己一個人的，人是群居動物，總一個人的話，會寂寞?！?/br>
“我不寂寞啊?！?/br>
“你就嘴硬吧！”

楊子彤把路西送到宿舍樓下，幾只野貓在門口蹲著等待食物。老曹打了個電話來，楊子彤嗯了幾聲，對路西說，“一鳴覺得你很好?！?/br>
路西說，“謝謝他?！?/br>
“你別這個態度啦！”楊子彤嘆氣，“盼盼，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著你哥哥呢？”

路西沉吟了一秒，旋即換了副面孔，“當然沒有了！怎么可能……”

“那你試著和一鳴聊聊嘛?！睏钭油α诵?，“去喜歡一個人，根本沒那么難的?！?/br>
第14章

雨無休無盡，水幕又厚又重，沉甸甸地刷過玻璃。

路西開了空調，冷風吹得皮膚刺痛。他喜歡冷，蓋著被子，拉下窗簾，將水世界隔絕在外。小時候他對梅雨有種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不過下雨終究不討厭，比起北方干燥的氣候，他寧肯忍受衣服發霉的煩惱。

這天他在午后醒來。昨天奮斗了一夜，清晨終于交差，這才昏沉沉睡去。安靜的寢室只有空調嗡嗡作響，上午似乎宿管大檢查，敲了門，但他懶得應聲?？簥^過后很難入睡，睡著了又不停做夢。夢境紛亂模糊，像浸透了水的斑駁照片。他見過很多這樣的老照片，卞美英惋惜地翻看相冊，說當年不懂，把相片壓在玻璃板下，等再取出來，照片表面仿佛融化，黏在玻璃背面，好不容易揭下，人物和風景就成了暈染開來的色塊。路西出神地發呆，他沒有養母的照片，聽說人如果去世了，就要把他的照片燒掉。為什么這樣做呢？他可是真想不明白。

一條新短信提醒他去取快遞。路西最近忙于賺錢，根本沒時間花錢。他應該就只給校園卡和點卡充了兩百元進去。懶洋洋地爬起來，下了地套上長褲，楊子彤的語音突如其來，“你加人家了沒??？”

“加了?！?/br>
“哦，聊了沒有？”

“聊了兩次?！?/br>
“他主動還是你主動？”

路西回想了一下，“我主動?！?/br>
宋一鳴主動加他微信，他接受了?？丛谂笥训姆萆?，路西打了聲招呼，對方回了個表情。第一次交流到此為止。兩天后路西刪除冗余信息時，手滑點了個表情，雖然撤回了，不過宋一鳴還是在幾個小時后問他，“今天沒課？”

“都差不多上完了?！?/br>
“你大三是吧？”

“對?！?/br>
宋一鳴標點符號運用的不太完美，這點和楊子彤挺像。路春江就很在意標點與錯別字，發過來的任何信息也是斟酌檢查過的，挑不出問題。路西跟宋一鳴聊了十幾分鐘，就結束了第二次接觸。當時他覺得，這樣肯定能交差了。不過楊子彤還是不太滿意。

“你主動點??！他有點錢，長得也可以，追他的人很多很多。老曹說他還是蠻喜歡你，你要加油！”

路西啼笑皆非，“哦，好的?！?/br>
“你呀，不要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好資源！”

這話說的有點奇怪。但細細品來也不奇怪。好資源，他的性別本身就是種資源。路西無意識地摳著胳膊上的疤痕，皮膚下有個硬邦邦的小裝置，像個腫瘤。他敷衍過楊子彤，換了鞋子去拿快遞。校園的快遞集中在某棟宿舍樓后面，以前扔在地上，如今鳥槍換炮蓋起了房子，路西按編碼找到一個盒子，不算沉，似乎是某種電子產品。

“你給我寄東西了？”他問楊子彤。對方否認了，“沒有誒，你生日禮物我還沒準備好！”

生日，路西的生日在七月中?？蛇@個日子誰說得準呢。最開始的那家人從來不給他過生日，養父母會買蛋糕來，炒幾個菜，吹蠟燭許愿，熱熱鬧鬧的，好像他是路家真正的孩子。路春江喜歡給路西過生日，卞美英不許他喝太多的可樂，只有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