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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子短襖與平底繡花緞鞋。 那時,他的雇主是一個猶太人,幾乎擁有當地所有最好的地皮。而他的工作是每夜護送富商的兒子出去演出。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猶太青年,才剛從法國的音樂學院畢業回來,彈一手他聽不懂卻也知道難得的好鋼琴。他站在后臺聽過許多首曲子,背地里叫人家鋼琴家。甚至有一次,兩人聊天,他說起自己的往事,鋼琴家在琴鍵上敲出一段旋律來,說是送給他的。他聽不懂,卻也知道是好曲子。 他們倆是一起被日本人抓起來的,關了一陣再放出來,他聽說鋼琴家已經死了,也許是因為富商支付贖金不夠爽氣,也有可能是鋼琴家沒能熬過去。報紙上寫著,找回來的尸首瘦得好似一具骷髏,手指都被切完了,早就一根根寄到富商家里去。 他看著那些描述,只慶幸自己沒有被人這樣折騰的價值,左右也不會有誰替他付贖金。 輾轉回到家中,才發現那棟小樓早就換了主人,女人也已經不見蹤影。向左右打聽,人家只答一句不知,在這樣的年月,似乎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一無所有,便去賭錢,小贏了一些,吃一餐飽飯,而后在街上兜兜轉轉又走到馬迭爾戲院門前。只要人在哈爾濱,他便總上這里來,雖然已許久沒有看到蘇錦玲的電影。他猜她大約已經嫁了人,不再出來演戲了,仔細算一算也是應該如此,她是該有個家,生幾個孩子。至于嫁給誰,他不愿去想。 那時,夜幕早已經將臨,三月份的哈爾濱還是冷得很,他在戲院外看到一張巨幅電影海報。海報上是上海新近躥紅的女明星,一張面孔畫的有兩層樓那么高,他一時辨不出那女明星是誰,也沒有看到蘇錦玲的名字出現在下面小字里。 他只是覺得冷,還是買了票入場,坐在黑暗里看陌生人演電影。那部片子叫他越看越氣,這角色分明就該是她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她代替銀幕上的女明星,念出一樣的臺詞,那樣唱,那樣笑,那樣哭泣。 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清楚地記得她從前的樣子,記得她出現在雪芳的天井里,臉龐被室內透出的燈光照亮,微微低著頭安安靜靜地走過去,記得陪她坐一輛黃包車,去明星公司在虹口的片場拍她的第一部電影,以及后來恩派亞戲院的那場首映。 那一夜,在戲院大廳里,他們看到唐競與周子兮。她望了他一眼,有些倉皇的樣子。他這樣一個破馬張飛般的人竟然即刻會意,對她說:“你可要吃什么?我這就去買?!?/br> 等買了飲品回來,遠遠地隔著人群,他看到她對唐競的一望,回想起那時心頭的感覺,竟然還像昨天一樣清晰。 回到此刻,銀幕上又似是她的雙眼對著虛空處的誰人含笑。他看著那目光,便知道她過得不好,卻不知自己應該惋惜還是慶幸,只是舉目望著,忽然想,也是該回去了。 只可惜上海不是哈爾濱,此地有此地的規則,最受歡迎的警衛是外國巡捕,其次是幫派人士。他這樣一個無姓名的人,做不了這樣的事情。更何況人家問他要一個引薦,他只能告訴他們,他的最后一個雇主死在日本人的監獄里。 他于是又去賭錢,在這里打麻將,去那里推牌九。他十分注意分寸,總是有輸有贏,贏的稍微比輸的多一點,又不至于多到引起懷疑。但他需要錢,更多的錢。 直到那一夜,他去虹口一家俱樂部里的地下賭場玩德州撲克,最后收手,到賬房換了籌碼,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兩個打手攔住。 “你們做什么?”他問。 其中一人對他笑道:“你不要怕,我們老板請你聊幾句?!?/br> 他辨不出那笑的真假,在記憶中搜尋,亦確定自己方才并無破綻,贏的也不算太多。他不知道為什么此地的老板要見他,直到被那兩個人帶進后面一間房內。因是地下室,靠墻只有一扇假窗,里面掛著畫,看起來當真像是一扇窗的樣子。旁邊擺著一張煙榻,榻上歪著一個女人。聽到聲音,面孔轉過來,才知是張頌婷。 “謝力,真是長遠沒見了?!睆堩炴米饋?,對他笑了笑,穿一身寬袍大袖的褲褂,腳上那么巧,亦是一雙平底繡花緞鞋。 “大小姐?!敝x力開口,低頭看著那雙鞋子。 “坐吧?!表炴脫]揮袖子指向自己身旁。 謝力不動。 “都是麻將桌上的朋友,拘束什么?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張頌婷仰頭看著他,“有件事我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那時究竟是你作假,還是世上真有牌技好這么回事?” 謝力聽她這么說方才笑出來,答:“就好像變戲法的都有個規矩,有些事是不好說出去的?!?/br> “你如今就靠變戲法過日子???”張頌婷便也順著他說下去,笑得有幾分魅惑。 謝力這才挨著她坐下,嘆一聲道:“日子是過不了,糊口罷了,還想請大小姐指一條發財的路?!?/br> 今日,他之所以會在此地,便是因為這句話。張頌婷聽見他要找事情做,就提起星洲旅社。 “大小姐要什么樣的人?做些什么事?”謝力記得自己這樣問過。 “什么人?什么事?”頌婷卻帶著幾分調笑回答,“當然都是沒有身份的人,誰付得出酬金,便為誰做事咯?!?/br> 沒有身份的人,這句話倒是撞在謝力心上,他不禁覺得自己正合適。 ——————————— 穆先生終究還是說到做到了。唐競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周子兮已經上了那艘去往美國的郵輪。那是一個傍晚,船在阿斯托雷航道之外的那片拋錨地上等待再次啟航的信號,他被一艘小艇送到船上。 吳予培自然是沒有來,蘇錦玲也沒有。唐競意外,卻又好像早就料到了。不為別的,只因為謝力還在醫院里躺著,尚未蘇醒,生死未卜。 喬士京只給他帶來一封短信,落款是蘇錦玲,上面寫的是他們最后一通電話里未盡的言語。 “唐競”——她這樣開頭,第一次用連名帶姓地稱呼他,而不是叫他唐律師。 “那天,你看到我去會樂里,是從前雪芳的一個姐妹過世,我去送送她?!?/br> 唐競讀著,想起她當時穿一身滾黑邊的白旗袍,確是戴著孝的樣子。 “她跟我同歲,在外面還算是年輕,可在堂子里就是年紀很大了。要不是你,我現在大概也是那個樣子?!碧K錦玲繼續寫下去,就像是面對面溫婉地訴說。 唐競甚至可以想象她臉上的表情,這些話她都是笑著寫下的,但還是叫他讀出深深的悲哀來。那一刻,他又想到唐慧如,死的時候也只有二十多歲,這大概就是堂子里女人們的命數。 “謝謝你替我做的一切,”錦玲最后道,“我不能跟你走,是因為欠了另一個人莫大的人情